朱允熥看過去,說話的是韓克忠。
“那你說說,這世上怎麼就本如此了!”朱允熥笑道。
“臣口齒笨”韓克忠有些局促,猶豫片刻說道,“臣就說臣自己!”
“嗯讀書人未必是士紳中的一員,但有了功名的讀書人必是士紳!臣出身寒門,當然也不是那種真的飯都沒得吃的寒門!”
“臣自幼喪父,但家中尚有薄田幾畝,養著大牲口,有兩戶佃戶。家母織布養些家禽,逢年過節臣還能吃些雞蛋豬油白麵!”
“少年時,臣問母親為何讀書,家母說,振興門楣!後來問先生,為何讀書,先生說書中自有黃金屋!”
“臣還記得十七歲去省城考秀才,去之前沒路費,是家母把家中的地抵給了族長,才換了盤纏。等臣考中之後,族長不但把地給了我家,而且連當初借出的盤纏都不要了!”
“非但如此,族中還把許多天地掛在臣的名下,用來免稅。等臣中了舉人,更是七大姑八大姨都來了。等臣中了進士,恨不得半個縣的地主都求著把天掛在臣家的名下!”
“現在臣做了官,做了大官。不但不繳糧不納稅,官府收稅攤派徭役的時候,還要把臣的老家繞開!”
“所以臣覺得,聖人文章是一回事,但世俗又是一回事!而且世俗遠比聖人的文章,更有說服力。天下的讀書人,記得聖人的文章,是因為要考,考而晉身,至於聖人說的什麼意思,不重要也不想知道!”
“當年,臣考上舉人之後也曾和皇上有過同樣的疑問。甚至回鄉問過當年跟臣說,書中自有黃金屋的先生。為何孔孟之道,變成了書中自有黃金屋呢?”
朱允熥聽得頗有興致,“他怎麼說?”
“先生說,孔孟說這話的時候,我中夏還未獨尊儒術!如果把他們二位放在現在,要參加科舉,然後當人上人,他們定然說不出來!”
“哈哈哈哈!”朱允熥放聲大笑,“你那先生,倒也是妙人!”
“所以讀書人也好,做官的也好,都是天下熙熙皆為利!皇上行新政,動的是他們的利。他們有利,朝廷百姓吃虧。這不是誰對誰錯的事,就是對誰有利的事!”
“說得好!”朱允熥一拍大腿,“說得好!朕就是要奪了士紳的利,足天下百姓,豐大明朝的國庫!”
朱高熾又搖搖頭,“臣知皇上一片苦心!但有些事是真的難,官員們的日子本就清苦,我大明的俸祿一向微薄”
朱允熥直接打斷他,“你少拿這個說事,朕不是說了給養廉銀嗎?”
朱高熾又被噎住,猛的翻白眼。
他嘴上沒說,心中卻罵道,“我就知道你丫沒安好心!你丫一個連飯都不管的鐵公雞,居然破天荒的給官員加養廉銀,原來是在這等著呢!”
“哦,你收了他們的免稅權,然後給個仨瓜倆棗,你丫這算盤夠利索的呀!”
“這事,不能用朱高熾了!”
朱允熥心中也在暗道,“他所說所想一切,都是從要保證帝國的穩定為出發點。不能說他錯,但絕對缺少了魄力和勇氣!更缺少了遠見!”
“其實臣倒是以為,這事未必就這麼難!”忽然,又有人開口。
眾人看過去,說話的是左都禦史嚴震直。
“你說來聽聽!”朱允熥道。
“凡事呢都分兩麵!”嚴震直說道,“所謂的形式和內容!皇上欲推行官紳一體,在臣看來其實也沒到還損傷他們根本的地步!”
“若皇上執意要他們在糧稅上於民相同,他們自然不答應,而皇上要雷霆手段,這就是形式!”
“但如何執行如何落實,確實內容!”
這話,讓眾人眼前一亮。
“臣以為可取內容,放棄形式!”嚴震直又道,“官員讀書人名下又免稅的地,不繳糧納稅也不妥,可強收也不妥。倒不如,特旨加征!”
朱允熥沉吟,皺眉道,“你說清楚些!”
“保留他們免稅的權利,但必須每年給朝廷繳納一次賦稅!”嚴震直說道,“直接免了,難度太大。所以臣以為,退而求其次,如此一來每年國庫也多了一大塊進項,逐步”
“不可!”
朱允熥不等他說完,直接打斷他,“保留他們的權,然後加征,他們能如數的繳嗎?誰保證,你保證能?再說,誰敢保證,他們繳給朝廷的,是不是他們直接加在百姓身上的?”
“朕要是的民心,要的是官民同等”朱允熥又看看群臣,“還沒做,就這麼多顧慮,真做起來還了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