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是不讓跟,但何廣義,胡觀,還有李景隆依舊跟在朱允熥的身後。
天邊的繁星,看起來很是優雅。
似乎散發著很純潔的光,可是它們的光再如何優雅,渲染的也是深夜的黑。
“你是不是忘了!”朱允熥看著星星,低聲開口道,“除了錦衣衛,你還有廉政院的差事?”
聞言,何廣義猛的一哆嗦,胡觀心中一陣慶幸。
“臣愚鈍,未能儘心辦差”
他話還沒說完,就見朱允熥猛的轉身,眼神比星星還亮,卻滿是冰森,“是不是錦衣衛,廉政院兩份差事給你,讓你眼睛不夠用了,連家裡有了老鼠都看不著?”
“臣該死”
“那你去死!”朱允熥冷聲道。
冷汗,順著何廣義的鬢角就流了下來,黏糊糊的。
其實,朱允熥也知道,他這話委實是有些遷怒了。
過去的大明雖豐功偉績卻一成不變,是在走曆朝曆代的老路而已。
如今的大明一日千裡,日日不同。
過去錦衣衛和廉政院的眼睛,都盯在河工各項糧款等傳統的容易出問題的方麵上。
而現在,隨著所謂盛世的到來,誰能想到,底層的官吏們,竟然把手插進了藥局,官學還有稅收。
何廣義見皇帝隻是罵了他一句,並沒有其他下文,壯著膽子說道,“皇上放心,回京之後臣就徹查此事。天下所有州府的官學,藥局,乃至於官道修築方麵,臣一定徹查到底。”
說著,他咬牙道,“臣一定把大明朝這些蛀蟲碩鼠都抓出來!”
“抓?”朱允熥心中歎口氣,“抓的乾淨嗎?”
能否抓乾淨,他心中已有了答案。
隻要大明朝的房梁上還有臘肉
“明日,隨朕去九江府看看!”朱允熥慢慢開口,“哼!春秋的菜,冬天的柴,沒錢繳稅莫進城來朕倒要看看,怎麼個繳法?”
“皇上!”胡觀本想一直裝聾作啞,但此刻也裝不下去,低聲道,“軍務要緊呀!”說著,他頓了頓,繼續低聲道,“咱們在路上,隻有十五天的時間,若是耽擱了的話,兩廣的大軍”
“耽擱不了!”朱允熥打斷他,“大不了最後幾天,咱們快馬奔馳就是了!”
說著,他忽然盯了胡觀一眼。
頓時,後者猛的感覺心裡咯噔一下。
“累”朱允熥再看向夜空,“朕累!”說著,他苦笑道,“很多事,朕不問就不說,朕不去催就不去做!朕也和你們一樣,也都隻有兩隻眼睛!”
“你們的眼睛看不清份內的事,朕的眼睛就能看清這個天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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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
李景隆悄悄走到朱允熥背後,給他披上披風,低聲道,“晚上風大,您彆著涼!”
“朕沒那麼矯情!”
“病從心上來!”李景隆站在朱允熥背後,歎口氣道,“臣覺得,有時候皇上您?”
“朕如何?”
“太過於”李景隆笑笑,“太過於苛責您自己了!”說著,他歎口氣,又道,“很多事,其實並不是無獨有偶,也更不是隻有本朝都有!”
“曆朝曆代官吏撈錢的事,從來都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當初老爺子那麼殺,不也是殺不絕鏟不淨嗎?”
“人性本貪!再者”說到此處,李景隆頓了頓,“太平盛世就是伴隨著貪腐的要麼怎麼說板蕩才能識忠臣呢!何嘗聽過盛世有清官?”
“吏治上的事,不怕有事,發現事處理就是!盛世了,有錢了。就好比就好比剛才那吊在房梁上的臘肉,它就是要招老鼠的!”
夜風陣陣,吹拂在朱允熥的麵上。
他低身低下,看著夜色中的麥田,哪裡似乎熒光一片。
是一群飛著的蟲兒,也不知是好蟲還是害蟲,方正就是蟲。
“你這些車軲轆話,就是告訴朕。這種事,誰都管不了,朕要是太往心裡去就是跟自己較真,就是自己跟自己過不去,對吧?”
“臣不是”
“你就是那個意思呀!”朱允熥歎口氣,“朕也知道,有些事注定是徒勞。可很多事,做不了,跟不去做,是兩碼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