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謙話中的意思,不難品味。
當今之所以官場風氣糜爛,就是因為朱允熥這個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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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的新政取消了丁稅,但也取消了我大明的定額稅。田稅按照田畝數量進行征收,有多少田就繳多少稅!”
張謙繼續笑道,“那光是這田稅,地方上就大有文章可做。每年官府都要組織民夫開墾田地,就以湖廣行省來說。去年,開墾的田畝高達兩百萬畝。”
“光是這一塊,一畝地一塊銀元,朝廷未來每年就多了兩百萬的田稅。可是開墾多少是一回事,真報了多少又是一回事!”
“地方上隻需要少報那麼一兩成,每年截留的就是個天文數字!截留下來的錢,能都用在公務開支上嗎?錢袋子在父母官手裡握著,那不就是他們的荷包嗎?”
堂上眾人已經勃然變色,而朱允熥隻是冷笑,“好,你繼續說!”
“再說商稅!”張謙又道,“太祖高皇帝時是三十稅一,皇上為東宮皇太孫時,商稅為二十稅三。而如今新政之後,商稅十稅二。”
說著,張謙咬牙道,“皇上,曆朝曆代可有如此之重稅?”
“你繼續說!”朱允熥麵色不變。
“皇上喜歡收稅!”張謙搖頭苦笑,“工坊要繳稅,貨物進城要收稅,還有郵政驛站各種”
“您喜歡收稅,下麵的人自然把收稅放在第一位。就好比我遞給皇上一塊肥肉,哪怕我不吃,我的手上也沾了油!”
“而天下官員也以收稅為能事,各地州府不再收定稅,那想博得政績,就要在稅收上想辦法!”
“上有所好,下有所效!上行下效也!如此,官府有錢了!為官之人,撈錢的地方就多了!”
“錢能通神,何況人乎?官府日進鬥金,還指望官員們秉持操守?皇上,這是否難以自圓其說呢?”
聽到此處,常森已是忍不住了,猙獰開口道,“皇上,臣請手刃了這無君無父的奸佞之徒!”
朱允熥擺手,盯著張謙,“你還有要說的嗎?”
“皇上要國庫充盈,種種革新,開商開海。官員手中有權,貪腐就難以避免!”張謙叩首,“所有罪臣看來,貪腐之罪,也不全是罪臣等貪欲作怪。而真是,隨波逐流!”
“好!”朱允熥點頭笑道,“你的意思朕懂了!是朕喜歡要錢,所以天下的官員也都開始撈錢!是朕重商改稅,才使得官員們失去了操守!”
“好好好!”朱允熥又點頭笑道,“朕即位這麼久,還沒人當著朕的麵,如此的顛倒黑白!”
“你是將死之人,朕也讓你死個明白!”
朱允熥換個了姿勢坐著,“太祖高皇帝時為何要定額稅?超過定額就不收了?那是因為國家百廢待興,要與民休息,先使民富再圖國強!”
“凡事不可一成不變,當日之法可今日行乎?大明開國近四十年,豈能一成不變?”
“四十年來百業興旺,若不行新政新稅,依舊隻收定額。不出二十年,富者愈富,而貧者將愈貧。”
“你看的是眼前,而朕看的是我大明的百年!”
“至於你說的,朕商稅過重。彼太祖高皇帝時候,天下商貿凋零自然不收。而如今,就拿武昌府來說,長江上的商船一眼望不到邊際中華之物產,暢銷海內供不應求!”
“而因為取消了丁稅,無田百姓可以進城務工為生,使得各地工坊林立,勞力多了,商人所販之貨,比太祖高皇帝時,價格更為低廉!”
“此上天賜我大明,富國之道。即便朕不取,爾等官員怕是也會私取吧?”
“難道沒有商稅之前,就沒人中飽私囊嗎?沒有商稅,官紳行壟斷之事,肥了你們,而國家呢?”
“你口中所謂的重稅,也不過是朝廷所定的鹽鐵茶絲而已。百姓民生之物,何時加過重稅?”
“哦,說到這朕還想起來了!你說朕要收稅,那朕可曾告訴過爾等,農人賣菜也收稅?何時告訴過爾等,百姓攜壺販漿也要收稅?”
“你說源頭是朕?源頭是爾等見財起意,利欲熏心以為天高皇帝遠,大權在握就可以為所欲為!”
“稅取之於民,朕也用之於民。嗬嗬!”說道此處,朱允熥連連冷笑,“修築官道,疏通水路,擴建碼頭,爾等從中漁利,撈了多少?”
“你剛才之言,就如你說那錢大庸一般!分錢的時候你們快活得很!出事了卻想撇乾淨!”
“你的話,才是真的難以自圓其說!朕收稅,用之富國強民開疆拓土。而等以稅為名,實則中飽私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