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是一朝天子一朝臣,不是一朝天子一朝奴呢?”
九五飛龍殿的佛龕前,樸無用仔細的擦著供桌。
燈火下,剛打了蠟的木頭散發著柔和飽滿的光澤。
對於站在樸無用麵前的郭官僧來說,這樣的場景不是第一次了。
他深知眼前這位大明朝權勢無雙的大太監,唯一的愛好就是擦東西。
一天不擦,樸大總管渾身難受。
“換了皇帝,臣子雖不得寵,但依舊是臣子....而奴婢...嗬嗬,不過是貓貓狗狗罷了.....”
樸無用說著,直起腰來,對郭管僧道,“搭把手,把梯子搬過來,雜家看看棚頂上有沒有灰!”說著,揉揉腰,“哎呀,這來到年了,可得乾乾淨淨的,今兒擦九五飛龍殿,明兒是大善殿,後兒是奉先殿....”
忽的,郭官僧正在挪梯子的手一抖。
奉先殿,是朱家的家廟。乃是太祖高皇帝感念父母的養育之恩,所以在宮中單獨建廟,以達晨昏謁見之意。
這座宮殿,本是紫禁城中最不起眼的。
因為它不住人。
但現在,卻是紫禁城中未來的禁忌之地。
因為皇帝有旨,若他駕崩,遺詔就放在奉先殿的大殿祖宗牌位前。
“皇上的遺詔裡寫的什麼?”郭官僧心中暗道。
“你想死?”
猛的,一句話在郭官僧的耳邊炸響。
“卑職不敢!”郭官僧瞬間汗流浹背。
“彆瞎想!”樸無用爬上梯子,用抹布擦著房梁之間,並不存在的灰塵...
“你什麼時候見過狗,琢磨主人?”
樸無用低頭,瞥著郭官僧,“你知道,為什麼狗一輩子隻認一個主人嗎?”
郭官僧搖搖頭。
“因為呀....彆人的狗養不熟....!”樸無用笑笑,“王八恥...明白這個道理!他所有的一切都是皇上給的!嗬,彆人養他...?不找茬把他燉了吃了下酒都算他燒高香嘍!”
“他現在,大概就想著平平安安的....哼哼!”
郭官僧扶著梯子,讓樸無用下來,然後又挪動梯子換了個地方,讓樸無用爬上去接著擦。
“公公,那二爺三爺.....?”
樸無用繼續揮舞抹布,打斷郭官僧的話,“乾清門侍衛袁興業,是二爺的母族....那廝不是吃好草料的,盯緊他!”
“是!”
“三爺沒有母族,翻不起浪花來!”樸無用繼續道,“現在王八恥那邊也不再和他親近了,他擎等著抓瞎啵!”說著,歎口氣,“哎....不過呀,你也靈活一點....”
“啊!啊?”郭官僧一時不解。
“咱倆說的話....”樸無用站在梯子上低頭,看著郭官僧,“他們也都是年輕人...這年輕人嘛,哎!有時候就是心眼小.....哎,都是皇上的兒子,你明白?”
郭官僧想了許久,緩緩點頭。
“何廣義這幾天往太子爺那跑得勤?”樸無用繼續擦拭,隨口問道。
“說起來倒是怪了,何指揮這幾天還真沒往太子爺那邊跑...”郭官僧苦笑道。
“哦,這回他倒是聰明了,嗬嗬!”
樸無用踩著梯子下來,“他知道太子爺不待見他....”說著,身子在梯子上頓了頓,“估摸著曹國公也就是這兩天了....”
“是!”
“他回來,咱們就輕鬆多了....”樸無用笑笑,甩著肩膀揉著手腕。感歎道,“哎,雜家也是老了,才乾多大一會活竟然就累了!”
說著,拍拍郭官僧的肩膀,“把這些天,誰誰誰暗中說了什麼做了什麼都寫在小本本上,明兒雜家要呈給萬歲爺!”
“那....抓不抓呢?”郭官僧問道,“有幾個國子監的學生....”
“抓不抓要萬歲爺做主...”樸無用背著手,慢慢朝外走,“小郭呀,你想的有點多嘍!”
郭官僧看著樸大總管的背影,無聲歎氣。
這個節骨眼上,誰能想的不多?
都是人,誰又能真的做到波瀾不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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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又亮了,但雪也又來了。
朱文奎以前是喜歡下雪的,他喜歡下雪時那種萬籟無聲的寂靜和淒冷。
但現在,卻格外厭惡這無所不在漫天的飛雪。
有雪就有風,風吹則寒。
大朝會,在京六品以上官員要悉數參加。
早先的大朝會是禦門聽政,即皇帝坐在奉天門外,露天的廣場上朝。
太祖高皇帝時無論寒暑從不耽誤,而且要求極其嚴格,哪怕數九寒天有臣子咳嗽了,都會被禦史記下來。htTρ<a href="s://.? target="_blank">s://.?/a>οǒkΒαō./
當今繼位之後改為在奉天殿大殿,避免臣工因天氣雨雪沾衣而失容。
但風依舊,嗚嗚的從敞開的殿門不斷灌進來。
作為監國的太子,朱文圭坐在空曠的龍椅邊,一個小錦墩上,被風吹得手腳冰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