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學士彼此對視一眼,都明白太子此話的含義。
今年的春闈,跟往年一樣,但也絕對不一樣行。不但不一樣,甚至可以說是大明朝科舉的分水嶺。
以前帝國的首都在南,大明朝立國的根本就在江浙一帶。再加上立國之後的前二三十年,北方尚未安穩。
所以朝中南方籍的官員占據了絕對的優勢。
因此南北不和,甚至南北暗中內鬥之事,屢見不鮮。當年以劉三吾帝師之身,尚且北南北榜案弄得灰頭土臉。
而現在帝國的中心在北,朝中北方籍的官員就必須增多。這一點,從遷都之後,皇上下令北方各省推舉優秀學子,進國子監讀書就可見一斑。
那麼這次會試錄取的進士,就不可能跟往年一樣,讓南人占多數。
朝廷的苦心,學子們是不懂的,他們隻在乎自己的利益。朝中的官員們即便懂,但也一定會暗中阻撓,因為這觸犯到了他們的既得利益。
稍微處理不好,恐怕就有大患!
這份名為天下讀書人坐師的恩榮,現在看來,其實是個燙手的山芋。
~~
就這時,忽有太監站在殿門口。
“什麼事?”六斤問道。
那太監低聲道,“回殿下,乾清宮那邊傳話,西北巡察禦史張振宗剛陛見完。萬歲爺剛點了他為兵部侍郎,還問您是否要見他?”
聞言,六斤倒是沒什麼。
一眾翰林學士卻是齊齊側目。
翰林學士黃觀皺眉道,“這張振宗升官的速度也太快了.....”說著,頓了頓,“兵部侍郎?何止是連升三級?”
“而且,國朝早有議定!非有主政一方經驗之人,不可為侍郎!”陳循也開口道,“再者說,他原先是戶部的,他知兵嗎?”
“這是心裡有些不平衡了!”
聞言,六斤心中暗暗發笑。
他理解,眼前這些翰林學士們苦熬了這麼多年,都沒當上侍郎。
可他張振宗一個不是科舉出來的,卻先登堂入室了。
換做誰,誰心裡都不好受!
人之常情!
但六斤還是板著臉,麵色不善,“父皇用人自有道理,用得著爾等議論?”
“臣等知罪!”
“兵部!”
六斤也沉吟片刻,“兵部?”
說著,看向殿外的太監,“孤不見了!”
“是!”
那太監悄聲退去,而殿內....張顯宗等人聞聽太子說不見,都麵帶微笑,不住頷首。
皇上讓太子見此人,但太子最好是不要見。
為何?
因為涉及到權利,而且是張振宗日後還是兵部的侍郎!
天家再和睦的父子都是君臣...
古往今來把太子真當兒子,也就太祖高皇帝那麼一位!
而且從古到今,最有權力的儲君,也就是當今皇上僅此一例。
那也是太祖高皇帝老了,刻意給孫子鋪路呢!不然哪個皇帝允許儲君手裡有兵權?哪個皇帝允許有實權的開國公侯,跟儲君一條心?
皇帝讓太子見,是信任。
太子不見,是本分。
若一旦見了,話說多了,一次兩次可能沒什麼。但次數多了的話,難免會讓人心中犯嘀咕。
皇上正春秋鼎盛,壽數還很長。所以很多事,必須要小心翼翼。
“天色不早了!”
又說了一會,六斤放下手中的條陳,“孤就不留諸位了!”說著,對門開開口道,“郭珍...”
“臣在!”
“替孤送送諸學士...”
“是!”
郭珍親手把幾位學士放在殿外的皮毛大氅捧在胳膊上,俯身道,“下官送幾位學士....”
“臣等告退!”
所有人都邁步,唯獨張顯宗卻沒動。
“老師,還有話說?”
張顯宗等所有人都走遠,才緩緩開口,“臣不知當講不當講....”
“您是孤的老師,還能害孤?”六斤笑道。
“太子!”張顯宗欲言又止,而後歎口氣,“您的當務之急.....”說著,壓低聲音,“子嗣呀!”
六斤微怔,隨後有些惱怒,“您這是何意?”
“皇上在您這個歲數....已經有您了!”
張顯宗正色道,“當初太祖高皇帝聽聞東宮有喜,大呼江山右後....不但大赦天下而且還昭告了太廟!”
“老師...“六斤明白對方的意思,但還是臉上一紅。
“不可人性!”
張顯宗再歎,“繁衍子嗣,本就是您的責任!”說著,壓低聲音,“更能杜絕其他人不安之心!”
六斤苦笑,“我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