彌漫著臭腳丫子和血腥味的營房之中,聽了千戶陳友的話,正嚼著烙餅的徐盼,頓時怔住。
深夜奔襲,兩千人打了對方一個措手不及,竟然也還折損了三百多人!
「還好,弟兄們的屍首都搶回來了!」
陳友跟著歎氣,脫下戰靴,疲倦的揉著眼睛。
「秀才....」
「哎,您說!」
「你識字兒呀!」
陳友奪過徐盼手中的烙餅,狠狠的咬了一口,開口道,「弟兄們的墳頭,不能連個名兒都沒有吧?你得給寫碑字兒....另外,戰死要上報的.....這軍功怎麼攤,得算明白嘍.....活著的人呢,少點沒啥,可是死了的人隻能多不能少...家裡就指望賣命的錢過日子呢....」
「卑職明白!」
徐盼重重的點頭,站起身,「我去清點....」
「不急!」
陳友忽身後拉住徐盼。
驟然間,徐盼覺察到,陳友那粗糙的大手抖得厲害。
「大人,您....」
「聽我說...」
陳友依舊嚼著烙餅,嘴唇有些哆嗦。
「你呀...是千戶不是大頭兵....」
陳友還是抓著徐盼的手,「帶兵打仗要講究章法,勇猛固然可取。可是你要想想,這勇猛也分時候和場合的....」
「你***胡亂衝一氣,哪人多衝哪兒?你***要是挨了冷槍冷箭死球了,你手下千把兄弟咋整?」
「千戶....啥是戶?一家幾口加起來是戶....兄弟們是家人,咱們當千戶的就是家長.....」
「家長在家就在,兄弟們有主心骨!」
「大人,您....」
徐盼猛的心慌,上下打量著麵色突然發白的陳友。
「***聽我說完...」
陳友使勁兒的攥著徐盼的手,「彆咋呼.....彆讓弟兄們聽著.....」
說著,他抬頭,蒼白的臉就對著徐盼,「一千多弟兄跟著咱們呢.....咋帶回來的咋帶回去....是最好!最不濟,能多保全一個就多保全一個....打仗不是拚命.....」
「陳大哥...」
徐盼的手忽然觸及到陳友的腰部,一陣冰涼。
他顫抖著低頭看去,紮甲下麵露出的戰袍裙擺,竟然有一片已經硬了的黑紫之色。
咚...
陳友的身子重重的落在地上。
「大人!」
屋內一陣驚呼響起,兄弟們七手八腳把陳友放在炕上。
百戶趙安解開紮甲,用剪子剪開戰袍。
「嘶....」
陳友的腰部,赫然深深紮著一隻斬斷的箭鏃,傷口處的鮮血已經凝固。
「呼...呼...」
陳友的呼吸急促起來,慘笑,「媽的,這會兒上勁兒了,疼!」
「要是箭沒斷還好說,現在箭杆斷了,箭鏃在肉裡....」百戶趙安的嘴唇也跟著哆嗦起來,「要是萬一紮著內臟....」
「軍醫,叫軍醫來!」
徐盼大聲喊著,又對陳友道,「陳大哥你咋不早說...」
「不能說...」
陳又額上滿是汗珠,再抓住徐盼的手,「打仗的時候,得讓兄弟們始終能看到咱....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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