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可知塘報中寫了什麼?......”蕭箋舒緩緩的坐直了,神情中已然變得有些重視了。
“唉呀,無需問的,這斥候可是一路呼號進的灞城,走的還是大道,沿路呼號不停,如今大街小巷都轟動了,都知道是什麼消息了......”徐顗急道。
“什麼事情,如此大的動靜?”蕭箋舒狐疑道。
“那斥候呼號的內容是:國失棟梁......蘇淩歸天!......”徐顗聲音止不住的顫抖,說完最後一句話,一低頭,不敢看蕭箋舒。
蕭箋舒聞言,如觸電般霍然站起,一臉難以置信的神色,看著徐顗,驚道:“你說什麼!......蘇淩歸天?!.......蘇淩死了?......這,這怎麼可能?......”
徐顗忙道:“公子,起初我也不信啊,可是我叫了那斥候問話,這才確定,蘇淩是真的死了!......”
“嘶——”蕭箋舒倒吸了一口冷氣,臉上的神情不斷地變化著。
震驚、激動、甚至還帶著一絲欣喜。
隨著他的神情不斷變化,他的胸口顯而易見地一起一伏。
最終所有的神情還是歸於狐疑,他努力地迫使自己鎮定下來,沉聲道:“蘇淩的命比貓都多......他會死了?......這不太可能罷!”
徐畿點點頭道:“起初我也不信,可是那斥候說,如今主公前線大營全營掛孝,滿營皆哭......更高搭了靈堂,全軍致哀三日......而且主公有命,斥候六百裡加急,將蘇淩的死訊飛報龍台禁宮天子......更要沿途呼號,所過驛站也要掛孝......”
蕭箋舒聞言,又是一震。
“這是要讓天下人儘知蘇淩已經死了的消息啊......看來這件事情,極有可能是真的了?......”蕭箋舒雖然這樣說,卻還是有些狐疑道。
“徐顗......你覺得此事真假如何?......”蕭箋舒看向徐顗道。
“這個......”徐顗略加思索,遂道:“徐顗以為,此事八九成是真的......”
“為何?......”
“公子請想,若是蘇淩未死,丞相為何如此大動乾戈,大張旗鼓,要將此事傳揚天下,人人儘知呢?還要全軍掛孝,全軍舉哀......現在可是與沈濟舟開仗的關鍵時期,這樣一來,就不怕軍心有所波動麼?”徐顗()
分析道。
“嗬嗬......蘇淩雖然有才,但是就算他死了,軍心有所波動,但他的分量也不至於到軍心大亂的程度罷......”蕭箋舒一字一頓道。
“公子說的是......可是,還有兩個消息,公子聽了,便肯定會覺得,蘇淩當是必死無疑了......”徐顗又道。
“快講......”
“其一,蘇淩之死的消息,六百裡呈報龍台禁宮天子......蘇淩是正四品將兵長史,五品以上官員死了,必須奏報天子,這是我朝的規矩......倒也無可厚非......然而,主公塘報上說的清楚,要向天子求賜追封蘇淩為赤侯,更要天子親賜......諡號!......”徐顗說著,看了蕭箋舒一眼。
蕭箋舒聞言,冷笑道:“父親真就偏心......人死了還如此興師動眾,侯爵,還要天子親賜諡號......他區區蘇淩,配麼!......”
徐顗道:“配不配的.......不說,但這已經是臣子死後最大的哀榮了......公子請想......若蘇淩未死,這消息不過是假消息,那何敢驚動天子,還要封侯賜諡?哪天蘇淩活蹦亂跳的回來,他不是犯了欺君的大罪了麼?......”
“欺君麼?在彆人眼裡的確是彌天大罪......可是父親看重的人,就算無君,欺君......那也是無罪的,這一點倒真的好說......”蕭箋舒不動聲色道。
“這隻是我斷定蘇淩已死的第一個原因,另一個原因是,據那斥候說,如今主公因蘇淩之死哀思過度,傷了身體,頭疾發作,臥床不起,不能理事......所以,有關蘇淩一切的身後事的操持,都是主公點頭之後,悉數由郭祭酒和程長史親自操持的......”
徐顗剛說到此處,蕭箋舒便已然再次倒吸了一口氣,沉聲道:“你說......父親臥床不起......無法理事了?......”
“確實如此啊......這麼大的事,那斥候豈敢胡說?......所以,公子啊,徐顗以為,蘇淩是真的已經死了,這消息......無誤!”徐顗聲音壓得極低道。
蕭箋舒半晌無言,似乎愣住了一樣。
徐顗說完話後,眼眉低垂,等著蕭箋舒開口,可是等了半晌,也未見蕭箋舒說話,不由得有些疑惑,抬頭偷偷地看了一眼蕭箋舒。
隻這一眼,徐顗心中便不由得一顫。
隻見那蕭箋舒臉上竟然沒有任何的表情,木然無比,眼神也不知道看向哪裡,竟還有些渙散,他就站在那裡,不動、不言、不說、不笑。就如失了魂一般。
仿佛就是一個會呼吸的木樁子,神識被抽離了軀體,三魂七魄神遊天外。
“公子......公......”
徐顗從未見過這樣的蕭箋舒,不由自主的,小心翼翼地喚著蕭箋舒,生怕一個聲音大些,真就會驚了蕭箋舒似的。
然而他不過是隻喚了蕭箋舒兩聲,十分突然的,蕭箋舒忽地笑了起來。
起初那笑聲十分的小,若不仔細聽,幾乎聽不到,漸漸的笑聲稍大了一些,但聞之,卻仍如嬰兒啜泣一般。
這到底是在哭......還是在笑?......
過了片刻,徐顗又朝著蕭箋舒偷眼看去,卻見蕭箋舒的神情竟又有了變化。
方才是失魂一般的呆滯,現在卻是嘴角微微翹起,嘴裡隱隱可以看到幾顆咬得死死的牙齒,看起來整個人表情頗為怪異,臉部的肌肉緊繃著,脖頸處的血管清晰可見。
他就那樣似抽噎地笑著,聲音不大,卻十分費力,就像用了全身力氣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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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僅如此,他嘴角雖然上翹,但隱隱可見的幾顆牙緊緊咬著,那笑聲就如從牙縫中勉強地擠出來似的。
而他整個人雖然這般笑著,但嘴巴和四周的肌肉一動都未動,隻有那脖頸上的血管,隨著他的笑聲,不住地抽動著......抽動著......
徐顗心中又是一顫,覺得眼下的蕭箋舒不知為何,竟沒有了平素在自己麵前溫文爾雅、胸襟廣大的感覺,反而看起來,竟有些恐怖的猙獰。
雖然這種猙獰並不是五官挪移,呲牙咧嘴。
但卻比那種看在眼裡,看得清楚的猙獰,更讓人感到害怕。
“公......公子......”徐顗的聲音也發起顫來,整個身體也控製不住的微微抖動起來。
可是蕭箋舒根本沒有任何的回應,就是那樣自顧自的笑著,雖然是笑,那笑聲似笑如哭,讓人感覺很不舒服。
終於,他這個狀態持續了一陣,方忽地仰天大笑起來,直笑的渾身抑製不住的抖動,胸口起伏,狀如瘋癲。
“公子......你......你沒事吧......”徐顗仗著膽子問道。
蕭箋舒的笑聲戛然而止,忽地轉過頭來,看向徐顗,雖然沒有再笑了,但眼角眉梢依舊是藏不住的笑意,他忽地使勁地拍著徐顗的雙肩,聲音掩飾不住的興奮和激動道:“徐顗啊......無事......我蕭箋舒好得很啊......不過......徐顗兄弟方才說的什麼消息......我有些走神了,可不可以再對我說一遍啊......”
說著,他滿臉是笑地看著徐顗道。
徐顗頓時覺得有些莫名其妙,今日的蕭箋舒怎麼如此反常,不僅是反常,還似乎有些瘋瘋癲癲的不對頭,他們方才不一直在說嘛,怎麼他現在說自己沒聽清楚呢?
可是看蕭箋舒如此反常的情形,他也不敢不按他說的做,隻得勉為其難的低聲道:“公子......方才咱們說......蘇淩死了......這個消息應該是確切的......”
“哈哈哈......”蕭箋舒再次仰天大笑起來,那笑聲越發的癲狂起來。
“公子......您,您這是到底怎麼了......”徐顗慌不迭地問道。
“我?我好得很!好得很啊......徐顗啊......蘇淩死了......他竟然死了......而且啊......哈哈哈......”
他竟又忍不住笑了起來,笑了一陣,這才有些喘氣道:“這消息是真的......蘇淩他死了......真的活不了了......”
徐顗這才長舒了一口氣道:“公子......若公子這般人,當喜怒不形於色......公子這樣子,若是被人看到,告訴主公,您在天下為蘇淩舉哀之時,竟如此癲狂大笑,怕是......”
蕭箋舒忽地哼了一聲,似乎張狂地叫囂道:“我怕甚麼!我怕甚麼!蘇淩他死了,......勞資是名副其實的嫡長子!......蘇淩既死,心腹大患已除!......我便誰也不怕了!......壓抑了這許久......連笑笑都不成麼?誰敢陰告我,我讓他去找蘇淩去!......”
徐顗聞言,又是一顫,隻覺得冷汗涔涔,順著額角往下淌。
蕭箋舒這才意識到了什麼,終於變回了原來的樣子,親切地拍了拍徐顗的肩膀道:“徐顗兄弟......實在是在蘇淩的壓製下,活的太久了些......方才一時無狀,有些失態了......兄弟多多擔待......”
徐顗這才長舒了口氣道:“公子......看來你果真壓抑得太久了......如今蘇淩身死...()
...主公病重,前線軍心不穩......公子啊,此誠天賜公子良機啊......難道公子就不想做些什麼?”
蕭箋舒的眼神連續變換,看著徐顗,沉吟半晌,方沉聲道:“徐顗兄弟......灞城的金猊衛......在前線戰事不明,丞相病勢沉重的時候......是不是要為丞相分憂啊......”
徐顗不動聲色道:“金猊衛是公子的府兵......主公是公子的父親......這此等事皆乃公子之家事也......因此,無需詢問旁人......一切......隻需公子一句話......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