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箋舒不動聲色的看了一眼蕭思舒,嘴角閃過一絲冷笑。
蕭元徹轉頭看向最小的蕭倉舒道:“倉舒兒可有見地?”
蕭倉舒沉吟片刻,方起身朗聲道:“父親,依兒所見,二兄所言殺伐過重,三兄所言過於仁慈。”
蕭元徹心中頗為滿意,臉上卻是淡淡道:“那你的意思是什麼?”
蕭倉舒道:“此事看起來複雜,其實細細分析,能做出這樣事情的,背後無非四個勢力。”
蕭元徹點點頭,朝著蕭倉舒投去鼓勵的眼神。
“這第一,乃是北麵的渤海侯沈濟舟。如今我們與他摩擦不斷,不開戰實乃雙方都在等待時機之故,不排除這沈濟舟手下的魍魎司做這見不得人的勾當。隻是,沈濟舟遠在渤海,染指京都卻是有心無力,魍魎司就是再有能耐,怕是也做不到當街埋伏殺人,除非京都有內應。”
蕭倉舒侃侃而談。
蕭元徹點點頭道:“繼續。”
蕭倉舒又道:“這第二,便是兩仙教了,這也是板上釘釘的事情,我阿姊身陷險地,便是兩仙教做下的。甚至是遠在江南的兩仙塢的授意。”
蕭倉舒不假思索又道:“這第三,便是清流了,但清流也各分派係,那十個鬼麵人能埋伏朱雀大街,清流必定暗暗助之,否則憑著那十個江湖殺手,實在難於登天。”
說完這些,蕭倉舒看了一眼自己的父親蕭元徹,似有些猶豫。
忽見蕭元徹投來鼓勵的目光,蕭倉舒心頭一震道:“這第四,便是當今天子......”
蕭元徹截過話道:“你這分析倒也差強人意,那你覺得該如何做?”
蕭倉舒想了想,方道:“一者,無論沈濟舟到底有沒有插手此事,也要趁機在朝堂暗暗點一下他,讓天子找個由頭,由父親派天使前去渤海當麵切責一番,更要散播輿論,讓他虛虛實實的坐了這個暗下殺手的罪名,這樣,刹了他的銳氣,更折損了他所謂光明正大的聲譽。同時命令暗影司四處捕殺魍魎司,讓他們惶惶不可終日,最好讓他們的情報有司混亂。還有,對內,要嚴令伯寧叔父徹查咱們自己的隊伍,但要外鬆內緊,說不定便可釣出幾隻大魚出來。”
蕭倉舒喝了口水又道:“二者,以皇家禁軍為主力,廷衛為輔,剿滅龍台西山兩仙教道場,搗毀兩仙觀。並以天子曉諭天下百姓,道門有害無益,同時讓天子給荊南侯錢仲謀下一道旨意,切責他不察之罪,縱容他所轄地方兩仙塢蠱惑世人。這樣也可以讓錢仲謀明白,這天下是何人之天下。”
“三者,對於清流,不可不罰,亦不可放任。罰的輕了,那些清流記打不記挨,仍舊我行我素,罰的重了,怕他們抱團而為,父親乃是大晉司空,免不了輿論上成為矢之眾地,若放任了,那些觀望的中間派怕是紛紛有所異動。兒意,莫要觸動楊文先、孔鶴臣之流,隻讓天子找個由頭,將他們的在朝為官子輩儘數罷免了,然後再慢慢起用,這也算警告,恩威並用了。”
蕭倉舒口若懸河,聲音沉穩。
蕭思舒木然坐在那裡,蕭箋舒卻眼神灼灼的盯著自己的三弟。
蕭倉舒又道:“這第四嘛......畢竟天子......兒不便多說,想來父親已有計較。”
蕭元徹心中暗暗稱讚蕭倉舒的謀略,想來蕭倉舒不過十三四歲,卻如此機巧,真真是上天賜予蕭家。
隻是,嘴上卻不鹹不淡道:“你們三個,說起話來一大車,振振有詞,卻半點實用的都沒有,皆短練了!都回去好好讀讀書!退下吧!”
三人這才同時起身施禮,朝外麵走去。
蕭元徹突然衝外麵道:“魏長安......”
“老奴在!”
魏大侍應聲而入。
蕭元徹沉聲道:“前些時日,我進宮,聖上見深秋天冷,賜我那件貂裘呢?”
魏長安忙道:“就在司空內室。”
蕭元徹點點頭,似雲淡風輕道:“你去替我拿來,給倉舒披上,夜冷風寒,他年紀又小,連穿衣都讓人操心!”
魏長安心神巨震,不動聲色的應下,緩緩退了出去。
蕭倉舒一臉不好意思道:“孩兒害父親擔心了。”
蕭思舒倒沒怎樣,蕭箋舒偷偷朝著蕭倉舒看去,眼中閃過一絲玩味的神色。
等待的時辰裡,蕭元徹突然轉頭對蕭箋舒道:“箋舒,你做了幾年越騎校尉了?”
蕭箋舒心中一凜,忙正色道:“已有三年......”
蕭元徹思慮一番,方道:“推舉個得當的人出來,明日回我,接替你的位置。”
蕭箋舒心中一片黯然,但仍舊不動聲色道:“兒臣回去後便著手此事。”
蕭元徹點點頭又道:“明日你便就任五官中郎將吧,以你的府邸,開府治公吧。三年了,也該挪挪地方了。”
蕭箋舒心中五味雜陳,悲喜兩重天,忽的跪在地上大禮拜道:“兒臣謝父親!”
............
蕭箋舒府邸。
蕭箋舒今年已然二十有七,早已有了自己的府邸,也有了一妻一妾。
如今已是深夜,府邸內一片漆黑,府上的人早已熟睡了。
蕭箋舒的書房,蠟燭仍亮著。
古銅燭台,紅燭畢畢剝剝,火焰跳動。
蕭箋舒手執筆,在一卷紙上寫著什麼。
隻是他寫了幾個名字,細細思考了片刻,停將下來,忽的大筆一揮,毫不猶豫的將這幾個名字全數劃掉。
臉上頗為鬱悶,“砰——”的一聲將筆擲在硯台上。
點點黑墨迸濺而出,灑在紙上,雪白的紙有些難看。
燭光斑駁,一個端莊美婦從後麵陰影處款款走出。
玉手中拿了一件貂裘,燭光照映下,身姿曼妙,豐腴乍泄。
那美婦長長烏發散在背後,穿著一件大紅團花衣衫,端的是人間尤物。
莊重中,又帶著熟透的風韻。
她來到蕭箋舒近旁,將那貂裘披在他的身上,輕啟朱唇道:“夫君,天冷,妾身給你披件衣裳,免得著涼了。”
蕭箋舒見是一件貂裘,不由的心中有些怒氣,一把扯掉,將那貂裘扔在一旁,氣道:“貂裘!又是貂裘!”
那美婦倒也不怕他,放肆的伸出玉指在他額間輕輕點了點,嬌嗔道:“你這在跟誰置氣?倒像個小孩子一般?這貂裘何時惹你不快了?”
蕭箋舒這才有些歉意,一把拉起要俯身撿拾貂裘的美婦。
那美婦嚶嚀一聲,順勢倒在蕭箋舒的懷中,這才嬌笑道:“方才不還衝妾身發怒......”
蕭箋舒一笑道:“我哪裡是衝你......你是不知,今日父親給了老四聖上親賜的貂裘......我正惱怒呢。”
那美婦聞言,從蕭箋舒懷中逃出,將那貂裘拿了,盈盈嬌笑道:“那的確,妾身這邊尋了剪刀,把這貂裘一刀一刀剪了才是。”
蕭箋舒忙奪了那貂裘,披在身上,這才滿是柔情笑道:“阿嫋卻是說笑了,這麼好的貂裘,剪它作甚!”
說著又將這美婦攬在懷中。
原來這美婦正是蕭箋舒的正妻——獨孤嫋嫋。
獨孤嫋嫋乃是前朝世家,更是生的天生傾國魅惑,不過剛剛笈妍便早有王公貴族前來說親,然而這獨孤嫋嫋卻頗有主見,愣是一個都看不上。
然而偏偏看上了當時還未有半點官職的蕭箋舒,不過十四歲剛過便嫁於蕭府。
她嫁了蕭箋舒後,更是得到了蕭箋舒的專寵,夫妻恩愛,琴瑟和鳴。
然而三年過去,仍舊未生的一男半女。
一年前,機緣之下,蕭箋舒又納一妾,名喚洛宓。
雖然如此,蕭箋舒心中獨孤嫋嫋的地位仍舊無可取代。
那獨孤嫋嫋卻是大家出身,對待洛宓進退有度,兩位夫人相安無事,從未爭風吃醋。蕭箋舒家室圓滿,倒也知足。
數個月前,洛宓誕下一麟兒,獨孤嫋嫋更是歡喜,時常抱著這嬰兒逗弄,視如己出。
她這般行事,頗有大母風範。更得蕭箋舒寵愛。
兩人溫存一陣,蕭箋舒方道:“仲兒可有哭鬨?”
獨孤嫋嫋掩嘴輕笑道:“說來這仲兒與妾身頗為投緣,方才還哭鬨來著,宓妹妹沒有辦法,隻得抱到妾身房中去了,在妾身身邊吃了奶娘幾口奶,方才睡去,宓妹妹抱回去了。”
蕭箋舒聞言,柔聲道:“辛苦阿嫋了.......”
獨孤嫋嫋輕搖螓首道:“妾身哪裡辛苦了,辛苦的是夫君。方才我見夫君在寫什麼,似乎頗為不得章法,竟又劃去了。”
蕭箋舒這才歎口氣道:“唉,卻是是有一件要緊事,左右踟躕,拿不定主意。”
獨孤嫋嫋撲哧一笑道:“看把夫君急的......你忘了溫先生麼?”
蕭箋舒忽的眼神一亮,連聲道:“對對!還是阿嫋提醒我了!”
言罷朝著門外道:“去請溫先生來一趟!”
外頭有人應聲,快步去了。
過了大約一刻,書房外有人朗聲道:“溫褚儀拜見二公子!”
獨孤嫋嫋這才從蕭箋舒懷中跳下來,輕輕笑道:“夫君與溫先生議事,妾身在這裡多有不便,先回房去了。”
蕭箋舒點點頭柔聲道:“我等這事了了,便去尋阿嫋。”
帶獨孤嫋嫋走後,蕭箋舒這才朗聲道:“溫先生快請進來!”
書房門輕輕推開。
一個身穿粗布黑衫的文士緩緩的走了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