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淩心頭一顫,沒有半點猶疑道:“若是你......我亦如此!”
穆顏卿聞言,這才笑著點頭,將螓首埋在蘇淩胸口。
也不知過了多久,蘇淩隻覺得胸前的穆顏卿似乎一動不動,隻有微微的鼻息,帶著幽幽體香。
蘇淩低頭看去,卻驀地啞然失笑。
那懷中玉人,不知何時玉眸微閉,睫毛翕動,竟然睡著了。
她一個女娘,一人披風攝雨,來到這滿眼刀光的京城,又是一個人孤單的麵對刀光劍影。
她雖對蘇淩說的風輕雲淡,怕是早已生死一線,心力交瘁了。
大約的確是好累吧。
蘇淩緩緩抽出被她握著的手,將她攔腰抱個滿懷,走到紅綃幔帳之中。
將她輕輕放在榻上,又拿了錦被替她蓋了。
紅綃幔帳中,紅燭泣淚下。
蘇淩朝穆顏卿看去。
那麵容更帶了幾分攝人心魄的美。
蘇淩剛想轉身,不知是囈語,還是有意的,穆顏卿朦朧中輕輕握住蘇淩的手,呢喃道:“蘇淩......我好想你......不要走.......”
蘇淩一怔,任由她握著自己的手。
陣陣呢喃,帶著些許淒然和無奈。
“我知道的......你始終不能與我一起......你始終要站在我的家國對麵......可是蘇淩,我真的不想讓你與我為敵啊......蘇淩......你知道麼?”
榻上玉人,就這般夢中囈語,聞之欲泣。
蘇淩驀地抬頭。
寒月當空,江山風雨,美人入夢。
愁腸百轉。
一夜過去。
天色大亮。昨夜一夜綺璿,皓月皎皎,今日卻依舊寒風刺骨,彤雲翻滾。
長睫微動,穆顏卿先醒來,剛一睜開雙眸,便覺一陣頭暈。
這才想起昨夜吃醉了酒,這才頭暈陣陣。
她驀地發覺自己的手正被蘇淩握著。
而那個少年,便用另一隻手支了頭,在她身旁雙眼微閉,還未醒來。
她心頭驀地一甜,就這樣任憑他握著手,轉過頭癡癡看著他。
或許是穆顏卿的動作驚動了蘇淩,蘇淩緩緩睜眼,看她在看自己,淡淡一笑道:“你醒了......昨夜醉酒,頭痛吧。”
說著便要起身倒些水來給她。
“不要......我們就這樣說說話。”穆顏卿輕聲道。
蘇淩點了點頭。
兩人就這般對視著,都不想打破這寧謐。
便在這時,忽的聽到桌前有人朗聲笑道:“夢裡不知身是客,一晌貪歡......道爺看了一場好情情愛愛的大戲!”
這話音落下,蘇淩和穆顏卿皆容顏變更。驀地回頭朝著屋中桌前看去。
卻見那屋中桌前,不知何時竟出現了一個少年道士,左手中拂塵蒼蠅刷似的亂甩,右手竟自顧自的抄起蘇淩昨日用過的酒卮,酒卮中早已滿了酒,他就那般一仰脖的滿卮喝下。
蘇淩認得他,穆顏卿可不認得他,黛眉微蹙,暗想這裡可是紅芍影的暗舵,哪裡來的野道士,竟能突破重重守衛和暗處機關,無聲無息的初現在這裡。
想來不是什麼好來路。
她冷哼一聲,忽的在榻上陡然懸起。
紗衣輕擺,一道紅芒,手中不知何時多了一柄長劍,朝著那少年道士疾速刺去。
那少年道士依舊是那副笑嘻嘻的樣子,也不見他如何作勢,隻在眼前用手輕輕一劃。
穆顏卿疾至的身形,方欺到那道士身前不過五寸處,便如撞到了什麼無形大網一般,不得寸進。
那少年道士嘿嘿直笑,瞅了一眼蘇淩道:“蘇下惠同誌,這小女娘好大的火氣,你也不管管你這剛洞房的老婆?”
他這話說的戲謔,聽在穆顏卿耳中,頓時羞紅了臉道:“胡說什麼,我與他還未洞房。”
說完,便覺自己失言,更是粉麵酡紅。
蘇淩大步走過來,將穆顏卿的長劍撤回,低聲道:“這破牛鼻子,我認得,不算個歹人。”
穆顏卿這才撤步,冷麵寒霜的看著這少年道士。
這少年道士嘎嘎大笑道:“得,還未洞房啊?那道爺打擾了,我就是路過,你們繼續......”
蘇淩豈能讓他耍嘴皮子,呸了他一聲道:“浮沉子,你這道士還喝酒?看來是個冒牌貨!”
來人正是消失多日的浮沉子。
浮沉子忽的裝腔作勢的打了個稽首道:“我這是酒肉穿腸過,道祖心中留,你懂個什麼!”
蘇淩撇撇嘴道:“多日不見,我以為你早已被那把大火燒成灰了呢?怎麼跑我這裡來了?”
浮沉子一笑道:“這事說來話長,你倆昨晚沒儘興吧......”
他這句沒儘興,搞得二人不知他指的什麼,以為又是什麼虎狼之詞,皆嗔怒的看著他。
慌得浮沉子忙擺手道:“你們想什麼?道爺說的是,昨晚吃酒未儘興,你們以為什麼啊?”
蘇淩這才瞪了他一眼,沒好氣的道:“什麼以為.......你以為你以為就是你以為的?”
蘇淩這才和穆顏卿並肩坐在浮沉子的對麵。
蘇淩實在是喝不下酒了,給浮沉子滿了一卮,這才道:“廢話少說,你怎麼跑這裡了?”
浮沉子故作高深,掐動指頭裝相道:“天機不可......”
蘇淩抄起酒卮就是一下,幸虧浮沉子躲得及時,他嘟嘟囔囔道:“你個犢子!蘇淩,哪有這麼近就使暗器的!”
蘇淩撇撇嘴道:“讓你胡扯?趕緊說實情!”
浮沉子又喝了一卮酒道:“那日我出去給你買扒鴨子去,結果太晚了,尋便整個龍台,全都關門了,這裡真不好,要是在咱們那時候,夜市攤生意正好呢,啤酒擼串小龍蝦......”
蘇淩敲敲桌子道:“說正題!”
“額......是是!道爺跑題了!”浮沉子搖搖頭又道:“沒辦法,誰讓倒也先對不住兄弟的,我隻能進了一家熟食店鋪,用刀壓在人家老板的脖項上,人家才用生命做了隻生命之鴨出來.......”
蘇淩還沒怎樣,到時穆顏卿被他逗得格格大笑。
浮沉子也不見外,抿口酒,掂起筷子吃了口菜,又道:“我這一路小跑的回去,加上天忽然下了大雨,你也知道,那幫玩意喜歡在荒野深山造道場,道爺一個不小心,就從山澗軲轆下去了......差點沒就此吹燈拔蠟!”
說著看了一眼蘇淩道:“你說,道爺為了隻鴨子,差點搭上性命,道爺容易麼?”
蘇淩道:“那也是你活該!望仙丹還有麼?”
浮沉子忙點頭,從懷中取出一枚深紅色小丹道:“喏,道爺想著你呢......”
蘇淩一把接過,算算日子,雖然早了些,但又怕往後有事耽擱了,便一口吞了下去。
穆顏卿疑惑道:“這是什麼?”
浮沉子忙遮攔道:“女菩薩......此乃糖豆.....瑪氏集團的,好東西!”
蘇淩瞪了他一眼,方道:“繼續說。”
浮沉子有些不爽道:“彆裝大尾巴狼,我可是警察!怎麼搞的像你審問犯人一般?”
他雖這樣說,還是繼續道:“道爺醒來之後,索性就在山底找了個避雨的洞子睡了一覺。又想起破觀舸那張老臉,渾身膈應,索性多呆了幾天,這才回去了。”
蘇淩忙道:“你回去了?可看到什麼?”
浮沉子一攤手道:“主基地崩了啊......殘垣斷壁的,道爺家被偷了......”
“啥?進賊了?哪個小偷這樣囂張,偷便偷了,怎麼還放火?”穆顏卿眼眉一蹙,不解道。
蘇淩隻覺得頭發昏,卻見浮沉子一本正經道:“道爺哪裡知道啊,這群賊怎們會那樣大膽.....一個法師,還有幾個團控,竟然輸那麼慘......連你紅芍影的都沒調查清楚,我更白瞎......”
說著斜睨著穆顏卿。
穆顏卿聞言,先是一怔道:“你跟蹤我?”
浮沉子一搖頭道:“道爺六根清淨,可沒那閒心,不像蘇淩這小子.......”
蘇淩的臉色有些想打人。
浮沉子隻做未知,哈哈一笑道:“我雖見斷壁殘垣,卻見玄闡那老家夥被捆在一個柱子上,剛想去問問情況,就見憾天衛那個黃黑牛帶著人來了,便躲在暗處,那家夥讓人押了玄闡走了,道爺剛想去殘垣斷壁間查查有什麼蛛絲馬跡的,不想眼前紅影一閃,你便粗線了......”
穆顏卿這才點了點頭道:“看來你果真早跟著我了......你說你跟我作甚?”
浮沉子一擺手道:“我可沒有什麼惡意啊,我也隻是好奇,一個姑娘家的,跑這西山坳乾嘛,反正我也沒地方去,便跟了你,哪知道歪打正著,發現你每天晚上總跑去不好堂的房頂上,看我蘇淩兄弟,那我這兄弟可是個寶貝,我可是在我師兄那裡見過你的畫像,自然認得你是誰,我怕你加害我這大兄弟,所以幾天來就遠遠綴著你......”
穆顏卿這才點了點頭,知道浮沉子應該跟蘇淩相熟,所以就算知道自己的身份,也不會說出去,不然,他十個浮沉子也罷,自己也要潑命殺了。
浮沉子嘿嘿一笑,兩隻大拇指一豎,指尖彎曲一碰道:“誰知道你倆這個關係......倒是道爺多慮了......”
蘇淩臉一紅,又聽他說穆顏卿每日都來躲在暗處看他,不由得想起昨晚他未在意的那句話,說什麼自己的不好堂破的很,還有個大漢打鼾......
看來穆顏卿真的每日都來......
蘇淩裝作不經意的朝穆顏卿看去。
穆顏卿臉色微紅,想來是被浮沉子不經意的戳破小女兒心思,正自害羞。
蘇淩又道:“你也是的,我都快被人戳死了,你都不出來幫我。”
浮沉子忙搖頭道:“要是我昨日不聽牆根,我怎麼知道......”
“啪啪——”兩聲響,兩個碟子砸向浮沉子。
正是蘇淩和穆顏卿同時朝他砸去。
浮沉子趕忙左右一晃,那兩個碟子才落地。
浮沉子忙擺手道:“彆呀,你們的牆根聽起來好沒勁的,不如那個皇帝和那個董皇後......”
蘇淩一窒,笑罵道:“我......特麼,原來你是個慣犯!”
浮沉子嘿嘿一笑,忽的正色起來道:“不過,道爺卻真有發現,其實在你不好堂除了弟妹之外,還有一波人,隻是弟妹和他們相距稍遠,動作也輕。你可知道那波人是誰?”
“什麼弟妹......”蘇淩眼皮一翻。
穆顏卿雖覺得不好意思,不過對這個稱謂並不出言反駁。
蘇淩頓了頓方道:“我知道,暗影司的,不過昨日已經撤走了。”
“我去......那老蕭竟然......果真不是啥好鳥,蘇淩咱們不受這個氣,跟道爺回兩仙塢去......”浮沉子猶不死心。
“想都彆想!......”蘇淩一副免談的樣子,又沉聲道:“你可知道,那個玄闡瘋了!還有,整個兩仙觀的人,除了瘋了的玄闡,其他人全不見蹤影......”
“我......我真不知道!”浮沉子大驚失色,不似作假。
便是穆顏卿也是一驚。
蘇淩點點頭道:“昨夜我先去了趟暗影司,見到了那個玄闡,真就是一個瘋子無疑,隻是他嘴裡神神叨叨的說著一句話。你可知道是什麼意思?”
“什麼話?”浮沉子一愣道。
蘇淩將穆顏卿寫的那句讖放在浮沉子近前。
浮沉子低聲念道:“雪漫人間.......承天順義......雷火滌蕩......大德飛仙......”
他念了半晌,陷入沉思。
蘇淩以為他這麼嚴肅,定然參詳出了什麼。
半晌,但見浮沉子搖頭晃腦,罵了一聲道:“什麼破玩意......這說的是什麼鬼?”
蘇淩和穆顏卿相視一愣,皆無奈的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