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答他的隻有樹搖葉落。
浮沉子回頭之間,卻見蘇淩在玄甲人中獨木難支,險象環生,再不耽擱,揮劍殺了進去。
然而,他倆雖劍術精湛,那些玄甲雖然失了頭領,但仍舊強橫無比。
兩個人無論如何也是殺不透,衝不出的。
便在這千鈞一發之際,忽的山穀之中,清音渺渺,無數的紅芍花瓣自蒼穹中緩緩飄落。
幾十個紅色身影驀地從那漫天花瓣中閃出。
當前一個,手中持著一把油紙傘,火紅紗衣,宛如一朵盛開的紅芍。
她的身後,數十個淡紅衣衫女子,皆持了長劍,隨她翩然而來。
“紅芍影至,宵小授首!”那數十名淡紅杉女子持劍在手,半分不耽擱,朝著那六個玄甲人殺去。
蘇淩和浮沉子頓覺輕鬆不少。
火紅色的紗衣輕動,翩然縱至蘇淩身前。
蘇淩見她,不由得急道:“穆顏卿,我說過的,你不要插手此事,那玄甲豈是好對付的,弄不好便會死的!”
來的不是旁人,正是紅芍影影主——穆顏卿。
穆顏卿淡淡一笑道:“我師父來了,我就不能來了?死了也好,死便死在一處!”
說著手中油紙傘急揮而去,跟眼前的一個玄甲人纏鬥在一處。
數十個如仙女子跟形狀可怖的玄甲鬥在一起,蘇淩、浮沉子也各自對上一個。
一時之間,山穀之內,嬌喝呼喊,兵器碰撞之聲起此彼伏,充斥著整個山穀。
忽的,穆顏卿抽傘向後疾縱而退,嬌聲喊道:“蘇淩、破道士,快掩了口鼻!”
蘇淩和浮沉子正自死鬥,忽聽穆顏卿這樣喊,心中奇怪,但還是刷刷幾劍,逼退玄甲人,向後一撤,掩住口鼻。
“呼——”的一聲。
但見數十個女子從腰間掏出一個香囊似得東西,朝著那六名玄甲人使勁的灑去。
頃刻之間,紅霧彌漫,幽香騰騰。
蘇淩和浮沉子一愣。
“臥槽!這什麼?生化武器?”浮沉子掩著口鼻,嗚嗚囔囔的說著。
這紅霧迎風彌漫,頃刻間蕩滿山穀。
不消片刻,這六名玄甲人皆長劍撒手,“撲通——”、“撲通——”倒在塵埃之上。
穆顏卿挽起蘇淩,飄然起身,朝著下山路疾馳而去。
浮沉子一見,捂著口鼻大喊道:“等等我,你們這對狗.......”
那後半截子話,硬生生的咽了下去。
他也怕穆顏卿急眼,給他來上一香囊。
............
夜如冰,風起雲湧。
承天觀。
恢弘的道觀,好幾座高塔矗立在暗夜之中,冷眼的看著世間芸芸眾生。
還是那座茅屋,還是那個瑜吉。
隻是茅屋之中,隻剩下那油燈白蠟相陪,再無那個黑衣鬥篷之人的蹤跡。
可是,這瑜吉仍舊坐在三清神龕下的蒲團之上,臉上古井無波。
仿佛入定了一般。
他驀地睜開眼睛,兩道冷芒乍現。
隨機一揮手,朝虛空中一抓,歎了口氣道:“折損一個,剩下六個......回來罷!”
便再無聲息。
又過了一會兒,那茅屋門前忽的想起一陣吱呀之聲。
過了片刻,瑜吉長身站起,緩步來到門前,將屋門打開。
映入眼簾,一乘灰色小轎。
瑜吉打稽首,高頌法號道:“無量天尊!施主來了!”
小轎簾起,從裡麵走出一人。
一身黑衣,隻是暗夜,不曾看得清這又來的人,是哪一個。
瑜吉見此人下了小轎,隨即淡淡一笑,做了個請字道:“施主,隨我進來敘話!”
那人也打了稽首還禮,這才信步踏入茅屋之內。
那黑衣人進了屋中,似乎十分隨意的看了兩眼,走到神龕之前,燃了三炷香,朝著三清神像拜了三拜,將香插進爐鼎之內。
這才轉身坐在了之前那個黑衣鬥篷人坐過的位置。
他低頭看了一眼桌幾上的茶卮,隨意的用手在茶卮上捂了一下。
觸手之間,茶尚有餘溫。
那黑衣人這才抬頭,輕輕看了一眼與他對坐的瑜吉,緩緩道:“你這裡有人來過.....”他的聲音聽起來蒼老而又平靜。
瑜吉也不否認,輕聲道:“剛走不多時......”
那黑衣人點了點頭問道:“大的......還是小的?”
瑜吉苦笑一下道:“大的剛走,小的便來了......”
那黑衣人似乎也笑了起來,指了指瑜吉道:“你這裡倒是熱鬨的緊啊!”
瑜吉有些無奈道:“一個個都往貧道這裡跑,來了。我總是不能拒絕不是。”
黑衣人長歎一聲道:“多事之秋,多事之秋啊!大的可拿了丹丸?”
瑜吉點了點頭道:“拿了......”
“可有起了疑心?”黑衣人問道。
“看樣子,卻是不曾......”瑜吉想了想方道。
黑衣人似乎話裡有話,抬頭看了一眼瑜吉,眼中儘是灼灼之色道:“確定給他的就是給他的,而不是給......”
他說了半句話,伸出一根手指朝著上空指了指。
瑜吉忽的站起身來,神色似乎有些痛心,聲音也高了一些道:“師兄,你拿瑜吉看做何人?莫不是那種畏刀避劍的小人麼?當年我們皆拜一人為師,師父之言,言猶在耳,瑜吉報國之心,九死不悔,豈有更改之理不成?”
聽聞瑜吉說的字字真切,那黑衣人似乎聲音緩和了許多道:“師弟,言重了,世道艱難,人心難測,那賊子勢大,如今又要在龍台京都之地,舉起屠刀,想來不消幾日,龍台即將血流成河,變成修羅殺戮場。因此,我是怕師弟你心誌動搖啊!”
這黑衣人好生勸慰了瑜吉一番,瑜吉這才神色如常,緩緩的坐下。
那黑衣人這才又道:“給天子強身健體的丹丸,你可煉製好了?這可是要緊之事。”
瑜吉神色一晃,有些難以出口。
那黑衣人聲音有些急道:“難道,你還未煉製?”
瑜吉擺擺手道:“師兄,哪裡話,事關天子,我怎麼敢有半點耽擱,隻是師兄來之前出了些許岔子。”
黑衣人聞言,有些吃驚道:“岔子!到底怎麼回事,莫不是那蕭元徹將本該進獻天子的丹丸給換掉了不成?”
急切之間,他竟然將蕭元徹的名字毫無遮掩的念了出來。
瑜吉忙搖頭道:“那倒不是,蕭元徹拿的的確是我們讓他拿的,隻是天子的藥,在我送蕭元徹離開之時被人拿了去!”
黑衣人一怔,聲音有些顫抖道:“拿了去?拿走了幾顆?”
瑜吉道:“一顆,還有兩顆擲在地上,被我拾了起來。”
黑衣人這才言語稍安道:“還好,還有兩顆,這幾日我便入宮,通知齊世齋拿藥。”
瑜吉點了點頭,眼中露處一絲不易察覺的異樣,轉身即逝。
黑衣人又道:“盜丹的是何人?可有抓到?”
瑜吉搖搖頭,苦笑一聲道:“當時小的在這裡,我不便追趕,隻得將提線玄甲放了出去,結果未捉到人,我那玄甲人還折了一個!”
黑衣人倒吸一口冷氣道:“何人有此手段,便是七個提線玄甲都傷他不得!眼前已到了關鍵時刻,莫要節外生枝,可使人暗自查探,這盜丹者想來隻是衝丹而來,若真如我所料,那顆丹丸丟便丟了罷!”
瑜吉點點頭。
黑衣人又問道:“漕運那裡如何了?”
瑜吉點點頭道:“說過了,他滿口應承,想來是十拿九穩!”
黑衣人聞言,言語中帶著穩操勝券的話音道:“如此最好,待所有的運來,我們便可行動了,到時候光複我大晉河山就在眼前!”
他這話說到最後,已然心潮起伏,聲音也高了許多。
瑜吉不動聲道:“隻是,兄長可知那董祀之事?”
黑衣人點點頭,聲音又恢複了淡漠道:“塚中枯骨,一群成不了大事的蠢材罷了!不用管他們,做好我們的事情便是。”
瑜吉打稽首應下。
黑衣人這才站起身來道:“我身份多有不便,行動之前,我們最好不要再見麵了,你要時時刻刻小心謹慎才是,還有那讖語,觀裡的可都記牢了?”
瑜吉點點頭道:“那是自然,師兄定下之日,我便已經讓觀裡和外麵撒下的人口口相傳,記牢了!”
那黑衣人點點頭道:“唉,隻是未曾想你那兩仙觀擅自行動,敗的那麼快!算了,咱們承天觀自己也可以!”
言罷,他轉身推門而出。
瑜吉也走到茅屋房簷之下,麵色平靜的看著這個黑衣人上了小轎,一個家仆揮了揮手,小轎輕抬,沿著通往前院的小徑去了。
瑜吉長身佇立在茅屋房簷之下,驀然抬頭看向蒼穹。
蒼穹彤雲翻滾,黑暗蔓延。
他的一頭白發不知何時被風吹得淩亂飄動。
遮了他向來古井無波的麵容。
然而從他白發發絲之間,卻驀地映出一張臉龐。
那臉龐,陰鷙而狠戾,帶著無窮無儘的瘋狂和嗜血。
填滿了難平的欲望。
那張臉龐正是他瑜吉自己的臉。
幽暗黑夜,驀地風起。
瑜吉似自言自語,聲音帶著無邊的冷意和難以自抑的顫抖。
“師兄啊師兄!你百般算計,卻未曾想過罷,到最後反為我做了嫁衣!京都,龍台,殺戮!流血!暴動!亂吧,越亂越好!”
淒風嗚咽,如嘶如吼。
瑜吉轉身迎風朝著茅屋中走去。
風不知為何,似乎狂暴了幾分。
狂暴的風聲中,瑜吉陰鷙而又帶著死死狂熱的聲音幽幽的響起:
“雪漫人間......承天順義......雷火滌蕩......大德......飛仙!......飛仙!哈哈哈哈哈!——”
瘋狂而肆意的笑聲回蕩在整個觀主後院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