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哪裡還是那個意氣風發的渤海霸主,分明就是一個風燭殘年的老人。
審正南鼻子一酸,腳下一軟,跪倒在地,朝著沈濟舟哭拜道:“主公......主公,一夜之間,怎至於此啊!到底發生了何事!臣定為主公分憂,萬死不辭!”
沈濟舟緩緩點了點頭,滿眼蕭索神情,歎口氣道:“審卿之心,我明白的......隻是......罷了!再等等吧!”
過了片刻,郭塗和逄佶一前一後走了進來,看到帳中情形,皆是大吃一驚,急忙忙跪倒在地,詢問到底發生了何事。
沈濟舟隻覺氣血翻湧,頭暈目眩,隻得用手點指那斥候道:“你......把方才報我的話,給他們說一說罷......”
那斥候剛一說完,審正南已然肝膽俱裂,一把抓住那斥候的衣領道:“你待怎講!丁緒丁將軍生死如何!還有薑瓊呢!”
那斥候嚇得魂飛天外,支支吾吾道:“二位丁將軍已然戰死在麒尾巢下,所部小部分被殲,大部分投降......薑將軍,根本未到麒尾巢,在半路中了蕭賊憾天衛的埋伏,薑將軍和其部......全軍覆滅!”
“這!......”
審正南感覺渾身的力量被全部抽離,緩緩地鬆開那斥候的衣領,跌坐在一旁,低頭無語。
郭塗、逄佶也是麵色難看,吃驚不小。
沈濟舟強打精神道:“你們皆知道了罷......麒尾巢乃我軍屯糧之地,現今被蕭元徹所占,蕭元徹再無糧草之憂,而我軍卻最多隻剩兩日口糧了啊......諸位,想想辦法吧,若再如此,我軍兵敗如山倒,大勢去矣!大事去矣啊!”
審正南一語不發,低著頭,所有人看不到他的神情。
逄佶也是低頭苦思,眉頭緊蹙。
隻有郭塗忽地開口道:“主公,麒尾巢乃是我軍秘密所在,主公更是嚴令五申,不得向外透露,知情者不過數人......如何會教蕭元徹他們知曉......此中必有蹊蹺啊!”
他話音方落,審正南霍然抬頭,陰惻惻冷聲道:“郭長史,知道麒尾巢存在的嗎,除了主公,就沒有幾個人了,怎麼,郭長史是懷疑我等暗中陰結蕭元徹麼?”
郭塗忙擺手道:“不不不,審大人誤會了,我怎麼會懷疑您呢......”
逄佶聞言立時不悅道:“哦?那郭大人言下之意,便是懷疑逄某了?可莫要忘了,我弟逄任也死於麒尾巢!”
沈濟舟實在有些看不下去了,想要發作,無奈氣息紊亂,一點力氣都使不出來了。
遲暮,這兩個字,他從未像此刻體會的如此刻骨銘心。
“住了......都住了!都什麼時候了,你們還因這些事爭執!有意義麼?嗯?!......”
沈濟舟聲音低沉而嘶啞,勉強的吼了出來。
“主公......臣等無狀......”
他們這才忙朝著沈濟舟拱手,各自瞪了幾眼,閉口不語。
郭塗還是率先說話道:“主公啊,臣以為追究此事有意義,而且是天大的意義......”
審正南不屑的瞥了他一眼,抬首望向彆處。
“你倒是說說......有什麼意義,難不成能使那麒尾巢失而複得麼?”
沈濟舟氣極反笑,無力的用手點指道。
郭塗搖頭晃腦,故作高深道:“非也!非也!主公請想,那麒尾巢乃秘密所在,知者甚少,然而卻被蕭賊洞悉,由此可見,蕭賊細作的滲透已然到了可怕的地步了......若是不現在將他揪出來,我軍再做任何的決策,怕也無法逃脫那蕭元徹的眼睛了......”
“嘶......”
沈濟舟無神而蒼老的眼中,終於閃過了一絲冷冽的光芒,思慮片刻,點了點頭道:“郭卿所言有理......可是,如何能揪出那細作來呢?......難啊!”
郭塗聞言,卻也是啞口無言。
他這人,隻負責挑事,事真挑起來了,如何解決,那就不是他考慮的了。
審正南冷笑一聲道:“我當郭大人多大謀略,原來不過如此......”
郭塗不甘示弱道:“哦?審大人可是有了良策!”
審正南不理郭塗,朝著沈濟舟一拱手道:“主公,主公當振作啊!切不可因為這一時的得失而失了銳氣啊!麒尾巢咱們不要了,便是兩天口糧,隻要集中全力,也能拿下那舊漳!”
沈濟舟勉強笑笑,擺手道:“正南啊......這些道理我都明白......眼下,還是先揪出那細作才是!”
審正南一字一頓道:“主公,知麒尾巢秘密的,無外乎帳中諸位,還有張、臧兩位將軍......我想,帳中諸位不會將這事陰告於蕭元徹,那兩位將軍亦不可能......”
沈濟舟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道:“既然都不可能,那到底是誰?莫非鬼神乎?”
審正南歎了口氣,低聲道:“主公,莫不是忘了一人乎?此人因罪而受主公杖責,他可是知道麒尾巢的秘密的,若他懷恨在心......”
“許宥之!”
沈濟舟和郭塗同時驚呼道。
郭塗做了個好馬後炮,趕緊拱手道:“主公!我料定然是許宥之此賊子所為!臣請主公將他力拘鎖帶,拿來問罪才是!”
審正南不屑的看了他一眼,暗道,此人果真可惡......如此一來,好像這個功勞皆是他的一般!
沈濟舟疾道:“左右,將許宥之喚來見我!”
左右應了,退下。
眾人在帥帳中候著消息。
片刻之後,卻見方才去的人慌慌張張的跑了回來,在沈濟舟麵前撲通跪下。
“嗯?許宥之呢?為何......”沈濟舟一陣疑惑道。
“許宥之不再帳中,連同他帳內衣物和盤纏皆不見了!”
“什麼!......”沈濟舟眼睛圓睜,半晌無語。
郭塗忙朗聲道:“主公,看來昨夜我軍營大亂,此賊定然趁亂潛逃,投靠了蕭元徹了!那麒尾巢的事情,也是他泄露的!”
沈濟舟渾身顫抖,半晌方道:“許宥之!許宥之!沈濟舟與你不共戴天!恨不得生啖其肉!......”
話音方落,他忽覺氣血翻湧,嗓子發腥。
“哇——噗——”
一口暗紅色血,從他口中噴出,染紅了前心。
再看沈濟舟再次眼前一黑,從長椅上軟綿綿的滑落,不省人事。
有的人死了,但沒有完全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