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你看見我投票頁麵的頭像了嗎?”易景臣順著樓梯走下高台,立刻找舒琅尋求安慰,皺著一張臉抱怨,“節目組把我拍得好醜。”
舒琅坐在岸邊曬頭發,仰起頭安慰他,“想開點,大家一起醜。”
“我不信,除非給我看看你的頭像!”易景臣說完,瞧見舒琅濕漉漉的樣子,嫌棄地嘟囔,“算了,你沒有機會。”
[你剛才掉水裡,水花好大!]
[可以代表菲律賓跳水隊出戰奧運啦!]
舒琅:???
笨蛋弟弟,是不是欠揍!
易景臣在哥哥這兒作完死,又去找沒上過場的小夥伴,慫恿他們努力衝上高台。
恍惚間,大家感覺衝上高台的意義,已經變了。
不是為了爭奪電冰箱,而是為了給易景臣看到醜醜的頭像。
“兔兔,啾啾,大哥,還有小煙老師。”易景臣雙手攥緊,“你們都要加油!”
“你閃邊去!”厲行舟不耐煩地朝他擺擺手,“看著就煩!”
鑒於易景臣選手,剛才表現過於突出,直接把記錄刷到57秒,搞得排在他之後的選手壓力巨大。
《衝向巔峰》今年的大神賽,似乎還沒開始,就已經注定了結局。
憑借節目組對新賽道的了解,他們很難想象,誰能衝破那個恐怖的記錄。
本來打算努努力,為自己爭取機會的應嘯,果斷躺平放棄掙紮,第二關卡就掉進水裡。
被救生員撈上來,他還罵罵咧咧問候易景臣。
要不是他表現那麼逆天,應嘯太子也不至於完全喪失鬥誌。
幸好,排在應嘯後麵的柏林和柏森雙子,純粹覺得闖關綜藝好玩,並沒有被易景臣影響到。
《衝向巔峰》節目組為了製造效果,允許兄弟倆同時挑戰,順便可以為大家演示雙人賽道的模式,為之後推出情侶/閨蜜/哥們特輯打下基礎。
柏森身為哥哥,畢竟年長半個小時,勇敢地走在弟弟前麵。
柏林緊隨其後,拽住哥哥的手,正準備借力衝過去。
結果,他一個用力——
把柏森拽下來了。
‘撲通’‘撲通’兩聲,柏家雙子從水裡冒出兩顆腦袋,看起來一個比一個不服氣。
“哥哥,你剛才不擋在那裡,我就自己過去了!”
“喂,我看你半天沒爬過來,才想把你拉過來,哪知道你那麼重!”
“明明你比較胖!”
“你才胖,你全家都胖!”
柏林氣得口不擇言,“你等著,我要跟你媽告狀!”
“行,我去跟你爸告狀!”
“哈哈哈哈哈!”
易景臣趴在岸邊,圍觀雙子反目成仇,快樂極了。
[雙子果然萌我一臉!即使吵得再凶,此生永不相見,隻要低頭就能看到對方的臉~]
柏森和柏林停住,
低頭一瞧,水麵上映出兩張同樣的臉。
他倆互相瞪了一眼,轉身,從兩個不同的方向爬上岸。
錄製進入後半段,有了前麵小夥伴的經驗,以及易景臣的速通作為激勵,通關的練習生越來越多。
有幾個弟弟不服氣,蹲在那兒研究另辟蹊徑的通關方案,企圖打破易景臣的記錄。
甚至有人打開思路,打算直接從水裡遊過去,結果為大家展示‘第一環節還沒開始就宣告失敗’的沙雕賽績。
易景臣樂嗬嗬守在旁邊圍觀,如願以償瞧見田西圖和煙之塵通關以後,屏幕裡出現他倆的pick榜頭像。
很好。
大家醜得整整齊齊。
《衝向巔峰》錄製速度比想象中快得多,剛過中午,36位練習生已經挑戰完畢。
收工以後,距離返程航班起飛時間,還有四、五個小時。
有幾個弟弟不服氣,還有幾個想多玩一會兒,留在現場繼續挑戰。
易景臣隻覺得索然無味,新賽道難度太低,毫無挑戰性。
便搭上《Superidol》的道具車,和同樣不打算留下的小夥伴,提前趕往機場。
抵達機場,送機的粉絲大軍還沒有趕過來,節目組安排他們到貴賓休息室打發時間。
貴賓休息室設備齊全,提供茶點、飲料,報刊雜誌,還有充電設備,可以給平板、手機、電腦充電,幫助他們消磨時間。
可惜,那些電子設備,他們身上都沒有。
易景臣翻開雜誌和報刊,失望地發現,候機室的媒體刊物,幾乎都是各家粉絲投放的時尚刊物,裡麵印著明星和奢侈品,不屬於易景臣感興趣的範疇。
——但凡他對明星感興趣,也不至於畢業論文被導師批得狗血淋頭。
至於奢侈品,易景臣買東西隻看款式,不考慮品牌和價格。
那些昂貴的奢侈品牌,到了易景臣手裡,跟路邊攤沒什麼區彆。
估計奢侈品牌的設計師,早就被他得罪光了。
易景臣把紙媒刊物放回去,不安分的參觀候機室,隔著玻璃瞧見斜對麵有個大超市。
“奶乾!”易景臣叫住舍友,提議道,“我不想喝候機室提供的咖啡,太苦了,我們去買兩罐旺仔牛奶吧!”
穆乾趴在候機室角落,閉目養神,旁邊坐著《beast》隊友。
聽見易景臣召喚,隊友擺擺手說,“彆叫穆乾了,他在外麵很少走動。上次我們出去取景,他拍完就回到車裡,然後再也沒有下來過。”
易景臣失望地‘哦’一聲,正準備自己去超市。
“我去。”穆乾突然睜開眼,“買旺仔牛奶例外。”
《beast》隊友見狀,直呼穆乾竟然有兩副麵孔,旺仔牛奶是你的誘捕器嗎?
說著,他也跟隨舍友line走出候機室。
斜對麵的超市麵積不大,貨品出乎意料的齊全。
走到奶製品專
區,發現貨櫃上不止有各種規格的旺仔牛奶,竟然還有兩排娃哈哈草莓奶。
穆乾拿完旺仔牛奶,眼睛一亮,也把娃哈哈拿過來。
隊友問,“娃哈哈真有草莓味的,好喝嗎?”
“好喝。”穆乾有理有據地說,“娃哈哈不可能難喝。”
易景臣:“我也想喝!”
“我們多買幾瓶,一起分了它。”
“好好好~”
大家達成共識,幾乎搬空了娃哈哈草莓奶的區域。
到櫃台結了賬,弟弟們各自捧著一瓶草莓奶,有說有笑朝候機室走。
前腳才走出超市,突然,有個跟穆乾擦肩而過的人,驚訝地叫出他的名字。
“穆乾?是你!”
“抱歉,認錯了!”
隊友反應很快。
《Superidol》熱度高,出道圈的練習生,在外麵被人叫住名字,是常有的事情。
為了避免圍觀和其它麻煩,節目組要求他們用‘認錯’或者‘保密’之類的話術搪塞。
“長得像而已。”
“他照著穆乾的樣子整容的。”
大家七嘴八舌搪塞過去,加快速度準備返回候機室。
沒想到,剛才叫住穆乾的男人不依不饒,甩開旁邊的女伴追過來,擋在幾個人前方,眼睛直勾勾盯著穆乾。
“瞧,果然是穆乾!”男人咧開一個笑容,“咱倆以前可是鄰居,我怎麼會認錯?”
穆乾被擋住去路,懨懨瞥了他一眼,“你誰?”
“我啊,以前住在你家旁邊的,你不記得了嗎?”男人指著自己,試圖喚醒穆乾的記憶,“你爸媽還賠了我家一大筆錢。”
“後來我們都記掛著你,發消息你也不回,大家開玩笑說你紅了就翻臉不認人。”
“……?”叼著吸管的易景臣,嗅到‘瓜’的香氣,斜眼看向穆乾。
穆乾還是那副鬆散的樣子,語氣十分無所謂,“哦,賠清了嗎?”
“賠清了,賠清了。我爸總念叨,說你家出手真大方,二十萬說給就給……”
“既然賠清了,我為什麼要記得你?”穆乾抬眼,眼底藏著不加掩飾的厭惡,“離我遠點。”
說完,他繞過男人,大步走向候機室。
剛才跟女伴誇下海口,聲稱自己‘認識明星’的男人,臉色難看至極。
練習生們顧不得搭理,追著走在前麵的穆乾,一路跑回候機室。
到了候機室,穆乾依舊坐在最裡麵的位置,咬著吸管安安靜靜。
易景臣挨挨蹭蹭靠過去,眼睛偷偷瞄了好幾次。
[怎麼辦?]
易景臣暗自嘀咕:
[好想采訪奶乾啊。]
此前,易景臣總是能在穆乾雲淡風輕的外表下,嗅到一些值得發掘的氣息。
出於對朋友的尊重,他一直壓抑好奇。
剛才那一幕,信息量實
在太大。
理智告訴易景臣(),不應該過於深究。
那些沒有被提起的過往⑸()_[((),應該是穆乾不願意被人知道的舊事。
可是——
[一個值得發掘的人物,就坐在我麵前,我卻不能為他寫一份報道。]
[這就是朋友之間的附加傷害嗎!]
易景臣如坐針氈,搖晃了好幾下,默默決定挪回去。
假如穆乾不願意被揭開傷疤,他卻強行公開,以後連朋友都沒得做。
易景臣在‘朋友’和‘采訪’中間,艱難抉擇良久,決定把天平撥向左邊。
“忍忍吧。”
易景臣小聲告訴自己:
“萬一我們以後絕交了,我就可以采訪奶乾了。”
“?”穆乾聽見他碎碎念,瞥了易景臣一眼,“不會有那種時候的。”
“啊?”易景臣委屈。
[行叭!]
[我永遠不會知道那個故事了!]
穆乾沒想到,他執念竟然這麼深,眯起眼睛用探究的視線,跟笨蛋銀漸層對視幾秒。
終於,穆乾先鬆了口。
“我剛讀小學的時候,家裡的房子還沒有改建。”
“!!!”易景臣聽到他突兀的轉了話題,意識到穆乾願意接受自己‘深度挖掘’,連忙拿起旁邊的便簽和筆開始記錄。
“是那種連成一片的磚瓦房,你見過吧?”
“嗯嗯!”易景臣點頭,“采訪過程中見過。”
“那個時候,我剛被爸爸媽媽接過去一起住。他們打工很辛苦,沒有雙休日,總是留我一個人看家。”
“那是一個很冷的冬天,比今年還要冷,媽媽讓我乖乖呆在家裡。”穆乾說到這裡,墨色的眼睫輕輕覆住眼睛,“可是,我看到外麵下雪了,平常一起玩的小孩在外麵,叫我出去堆雪人。”
“我沒有聽媽媽的話,出去玩了很久。”
易景臣聽到這裡,從穆乾的語氣判斷,應該發生了什麼事。
[不出意外的話……]
[肯定出意外了。]
易景臣遇到過很多人,聽到很多故事。
往往大部分悲劇,都是從不經意的細節開始的。
“當時我家沒有暖氣,用爐子取暖。我出門之前,還特意給爐子換了煤。”
“那塊夾出來的煤,還沒有燃儘,被我丟進裝滿廢紙的垃圾桶。”
“等我回去的時候,家裡的房子已經燒成一片。除了我家,附近好幾戶房子,都被波及了。”
“……”易景臣沒說話,旁邊練習生也沒有說話。
偌大的候機室,隻有筆尖刷刷記錄的聲音。
“那場不大不小的火,被熄滅之後,我家所有東西燒得乾乾淨淨,爸爸媽媽辛苦工作攢下來的東西都沒有了。”
“被波及到的鄰居,堵在我家燒光的房子前,要我賠償他們的損失。”
“我媽媽回家
() ,看到那些灰燼和那些張牙舞爪的人,還安慰我沒事。()”
我當時年紀太小,父母不打算把事情鬨大,免得影響我之後的人生,就答應了他們不合理的和解要求。?()”
“那之後,爸爸媽媽更忙了,賺到的每一筆錢都得還給彆人。”
“他們拿了我家裡的錢,還是沒有放過我。”
“學校裡,他們叫我縱火犯或者殺人犯,還往我背上貼紙條。有時候寫著死刑,有時候是一個紅色圈,裡麵寫著殺。”
“我沒辦法反駁,因為確實是我的錯。”
“……太過分了。”易景臣攥緊筆尖,“死刑不應該由他們審判。而且當時的你,無論主觀意願還是客觀條件,都不應該被判刑。”
易景臣當然知道,穆乾的行為構成錯誤,給其他家庭造成了財產損失。
他和他的家人沒有逃避,積極承擔超出負荷的賠償,結果依然被惡意填滿了童年。
穆乾看著他,目光沉靜。
易景臣:“怎麼?”
“你是第一個這麼說的人。”穆乾挪開視線,盯著不知道哪個方位,“他們都覺得,我罪有應得,死有餘辜。”
“其實,那一次,被我燒乾淨的不止家裡房子,還有媽媽肚子裡未出世的弟弟或妹妹。”
“後來媽媽才告訴我,當時的他們,已經沒有能力讓弟弟妹妹來到人間了。”
“我隻能強迫自己不去在意。”
後來,幾乎所有人都意識到,穆乾對世界的反饋特彆遲鈍,對於很多事情不在意。
他們覺得穆乾自由,認為穆乾灑脫。
卻沒有人思考過,他哪來這麼強的鈍感力。
易景臣一手攥緊筆,一手握緊拳,指節用力的發白。
身為記者,他明白進行記錄時,要追求客觀事實,不能夾雜太多個人情感。
然而,作為穆乾的朋友,他很難不討厭世界的惡意。
“後來,爸媽用了將近十年時間,償還了所有欠款,帶我搬離了那個地方。”
“我切斷了以前所有聯係。”
“再後來,我開始寫歌,生活好像突然就變了。以前壓得我們喘不過氣的數字,竟然輕輕鬆鬆就能賺到,爸爸媽媽的壓力也減輕了。”
“可是,自從那次大火之後,我們就很少交流。就算偶爾說話,也不知道該聊什麼。”
“他們本來可以有個更乖巧的孩子。”
“穆乾,承受更多的是你自己。”易景臣給出評價。
那種環境下,沒有來到人世,或許對弟弟妹妹而言是最好的結果。
否則他一出生,就會被冠上‘縱火犯的弟弟’之類稱號,被迫地獄開局。
正因為他沒有出生。
所以一切的孽報,都施加在穆乾身上。
包括‘他沒有出生’這件事。
“你說過,人要為自己做的事情負責。”穆乾看向易景臣,頓了幾秒,補充道,“無論有
() 沒有成年。”
“嗯。”易景臣太清楚人間的規則,所以不會輕飄飄勸穆乾‘原諒自己,跟過去和解’。
那道枷鎖已經在他靈魂上拘了十幾年,怎麼可能輕易摘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