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家偉說完,又接了個電話轉身走了。
林書璞看著桌上的菜。油燜大蝦、宮保雞丁、土豆燉牛肉、水煮魚、魚香茄子。
每一道都很誘人,熱量也很高。
應該屬於各家演員違禁清單上的菜。
羅恕從袋子裡拿出一雙筷子,掰開,夾了塊雞肉吃了。
他隻吃了那一口,下一秒筷子放下,說:“還真挺膩。”他抬起頭,目光瞥向身邊的林書璞:“這些菜我不能吃,你替我吃了吧。”
林書璞:“……”
她有些搞不懂羅恕是怎麼了,感覺自己在做一個很混亂的夢。
“這些菜是你點的。”她說。
“我現在又不想吃了。”
羅恕說得坦然,好像是真的一時興起點了一大堆硬菜,吃了一口後覺得罪惡,為了上鏡效果及時遏製住了口腹之欲。
“你要是不吃,”他說:“我隻能倒了。”
“……”
羅恕把旁邊的椅子拉開,隨口命令:“坐。”
林書璞覺得自己被道德綁架了。
她把書包擱一邊,在羅恕身邊坐下。羅恕掰開了一雙新的一次性筷子,隨手放到她那邊的米飯碗上,而他繼續漠然無聲地看劇本。
他的動作太過自然,讓林書璞差點兒沒察覺到這個動作的詭異。
她想到了九年前,她在小鎮裡第一次遇到羅恕。
她是被曲絹帶到小鎮的。曲絹是她的母親,那時候還是個名不見經傳的小作者,出過幾本書,全都沒什麼水花,生活過得無比拮據,房東天天來催她交房租。在大城市實在過不下去了,她連夜收拾東西帶著林書璞回了安寧鎮。
那年林書璞十歲。
搬到安寧鎮是在父親去世不久,可父親為什麼要死,這件事曲絹從來沒有開口提過。她實在太想念父親,就問曲絹:“我爸爸呢,我的爸爸去了哪兒?他為什麼不跟我們一起來?”
曲絹一根根地抽著煙,聽得煩了把她拉過來,拿燃著的煙頭燙她的手臂,一邊燙一邊罵:“你爸死了!他死了!我讓你再問!”
小女孩白白嫩嫩的手臂被燙出了幾個疤,她哭起來。曲絹聽得更煩,拽著她的手把她往門外一推:“喪門星!要哭去外麵哭,彆給我回來!”
林書璞無助地站在街上,聽到屋子裡傳出姥姥蒼老的聲音:“你又發什麼瘋!”
姥姥想把林書璞帶回家,曲絹不許,在門口攔著,順帶著連姥姥一起罵了起來。
林書璞捂住耳朵,沿著街道往前跑。
她不記得自己跑了多久,也不知道是跑到了哪兒。她初來乍到,不熟悉這個小鎮,街道兩邊全是她沒見過的建築,路上全是她不認識的行人。
她不敢回家,一個人在路邊的一塊石頭上坐了下來,把臉上的眼淚擦乾淨。手上被煙頭燙出了好幾個紅印子,火辣辣得疼。
她在陌生的街道從中午一直待到傍晚,天色將暗,路燈次第亮起。
小鎮不怎麼繁華,來往行人不多。兩邊的商鋪蕭索又冷清,門口站著幾個人,有大腹便便的餐廳老板、一頭黃毛的網癮少年、穿著儉省的酒吧女服務生。
每個人身上都有一股老舊的、蒼茫的氣質,是被這個小鎮滋養出來的。
隻有一個人不同。
那個人是一家汽車修理店的員工,應該是員工,他身上穿著沾滿了灰土和油汙的黑色汽修服套裝,一個下午的時間都在修理一輛看起來比這個小鎮還要陳舊的越野車。戴了白色的手套,手套上全是油汙,臉上也不小心蹭到了些。
可即使這樣,他身上都透著一股與生俱來的高貴氣質,這股氣質把他從頭到腳包裹起來,讓他跟小鎮裡那些麵目平凡的人有了最本質上的區彆。
林書璞時不時就會看他一眼。
他躺在汽車底下,拿著扳手在擰螺絲。這份工作很辛苦,他看起來年紀並不大,剛成年的樣子,可他的手法嫻熟得像個老員工。
越野車主人在旁邊跟他搭話,問這輛車到底還能不能修好。他說他隻能儘力試試。
越野車主人給他煙,他沒接。那時候是初夏時節,天氣熱起來,店裡沒空調,他額上出滿了汗,微微浸濕了額發。
一下午時間過去,他都圍繞在那輛破車旁邊。臨傍晚時還真的弄出了點兒響動,車子能發動了。
林書璞繼續看他。
即使他灰頭土臉,滿身油汙,也依舊俊朗得讓人挪不開眼睛。
林書璞那年隻有十歲,但她已經知道了俊朗這個詞要怎麼用,用在什麼樣的人身上。
十八歲的少年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