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雲!”
“姐!”
“大伯,伯娘。”陳葉雲下了驢車剛走幾步便聽著熟悉的聲兒,她伸手摸摸弟弟妹妹的頭。
“咋這麼晚才回?大軍說你進城了,可這都變天了還沒到,再等會兒我們可要去找公安同誌了。”
徐新紅上下打量她,見是全須全尾的才放下心來。
“對不住,我回來遲了,害你們擔心。”陳葉雲見一家人頂著寒風在村口等自己,心裡是熱騰騰的。
“大軍和玲玲沒見到你回來,怎麼也不肯睡,我哄了半天也不成,隻能把他倆帶著出來了,他們是真擔心你。”徐新紅看著這兩個小娃,滿心滿眼都是自己姐,真是乖巧。
回家路上,陳富貴提著馬燈照路,陳葉雲一手牽著弟弟,一手牽著妹妹。
“小雲,你進城做啥啊?”
“我進城買東西去了,這不是要過年了嘛,準備添點兒吃的。”陳葉雲說完又看著兩個小的,“你們下回早點睡,小心長不高啊。”
村裡人唬孩子,不好好睡覺,長不高,成矮冬瓜。
“這就回去睡!”
玲玲想著矮冬瓜的模樣,隻想趕快躺下閉眼睡覺。
回到家,陳葉雲把從郵電所出來買的二兩水果糖擱桌上,這是三個月前幫人做衣裳得的糖票,一直沒舍得用。
徐新紅把燒好的熱水打出來,喚侄女洗把臉。
“瞧你臉都凍紅了,買糖哪兒不能買啊,公社小賣部也有,咋還跑那麼老遠去縣城,也不嫌自己遭罪啊。”
陳葉雲把粗布帕子打濕往臉上一抹,隻覺著一陣刺痛,今天出趟門臉讓風割了。
“上回娟娟他們幾個不是說想吃水果糖嘛,這快過年了,正好過過嘴癮。”
徐新紅看侄女時刻想著自家孩子也窩心,她打開廚房櫃子,裡頭擱了一碗給她留的野菜湯和花卷,“你坐了那麼老久驢車也餓了吧,我給你熱熱。”
先前沒感覺,伯娘一說陳葉雲覺著是真餓了,她點頭應了。
一碗熱氣騰騰的野菜湯下肚,陳葉雲四肢百骸仿佛注入了暖流,尤其是胃裡舒服極了。
“小雲,你跟伯娘說句實誠話,到底歡喜啥樣的?我好比著給你找。”徐新紅等人吃完再開口。
陳葉雲想起今天拍的電報,對那人的印象隻停留在十四年前。
郝爺爺帶著十歲的郝少東來家裡,兩家人圍攏坐著話家常,聊著聊著就提到娃娃親,順便打趣陳葉雲,說讓她給那個長得好看的小哥哥當媳婦兒,願意不?
五歲的陳葉雲還不知道媳婦兒是什麼呢,隻聽大人們說當了媳婦兒就能得很多好吃的糖,小哥哥以後的錢也歸自己管,她最愛管錢了,過年收的壓歲錢都是自己攢起來的。
她甩著兩條小辮子,認真思考了一分鐘,又斜看偷瞄了對麵的小哥哥,輕輕點了點頭。
見她這幅可愛模樣,屋裡的大人都樂得合不攏嘴,唯有十歲的郝少東被眾人笑得鬨了紅臉皺著眉跑出去了,嘴裡嚷著,“我才不要媳婦兒!”
五歲的陳葉雲見好看小哥哥不高興了,也撅著小嘴跑到親娘身邊賴在她懷裡。
“就找個差不多還行的湊合過日子唄。”陳葉雲回伯娘的話。
“你這要求也忒低了點兒,不成,我得給你相看個好的!”徐新紅跟侄女說了一通,心裡也敞亮,叮囑陳葉雲早點收拾睡了,才邁步去裡屋。
屋裡,陳富貴穿著汗衫躺在床上,床邊火盆裡還冒著煙氣,見媳婦兒回來,陳福貴把裡頭半床被子掀開,床板上頭臥著個玻璃瓶子,是灌了熱水的鹽水袋。
冬日裡頭冷,家家戶戶都去衛生所撿鹽水袋灌熱水取暖。
“給你溫著的,暖和。”
徐新紅脫了厚重的棉襖棉褲,人剛躺上床,被子還沒蓋好,就聽到男人急切的問詢聲。
“小雲咋說?”
“看你急得那樣,自己問你侄女去。”徐新紅打趣他。
陳富貴天生木訥嘴笨,尤其是和小輩談不到一攏去,讓他去問侄女親事,他是張不開嘴的。
“我哪適合問這些,自己都鬨不明白,這不還得靠你嘛。”陳富貴撓撓頭,笑得憨厚。
“那是,小雲可跟我更親!”徐新紅隱有些得意之色,“這孩子也不容易,這麼小就沒了爹娘,平日裡還懂事得很。”
“哎,可憐我弟和弟妹走得早。”
見陳富貴被勾起悲傷回憶,徐新紅心裡也不落忍,忙把話岔開,“這回我瞧小雲有主意了,估摸是看上哪家後生了,讓我彆擔心。我是覺著,就先看看,不成的話咱再找媒婆子。”
“那也行,我也去打聽打聽附近幾個村有沒有到了該找對象年紀的...”
徐新紅說著這事兒,突然想起什麼猛地坐起來,把陳富貴嚇了一跳。
“哎喲,咱們一直忘了件事,小雲可有門娃娃親啊,就那個...姓什麼來著?當兵那家的,上回爹去了,人還進村來送了一程。”
“姓郝。”陳富貴有印象,當年是聽爹提過這事,可當時就是兩家老爺子信上說了幾句,後來又失了聯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