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兩更(1 / 2)

星期天一大早,紅旗院和隔壁進步院的孩子們就鬨騰起來了,前幾天剛看了《紅色娘子軍》,大夥兒都閒扯了好一陣。今天不上學,他們乾脆扮起了娘子軍勇鬥惡霸。

郝少東準備去營裡找營長談事,剛下樓就見到這群小娃在空壩子裡跑跑跳跳,還踮著腳,像是要模仿人電影裡的芭蕾舞似的。

“你給我站住!”

進步院的李凱,長得壯實,腦袋比同齡的孩子大一圈,身上也全是肉,這會兒扯了幾根橡皮筋綁上叉樹枝當彈弓,放上石子塊兒要消滅紅旗院裡孫新傑扮演的惡霸。

孫新傑使勁繞著院子跑,李凱拿著彈弓在後台追,準備給他兩“槍”,不過這人準頭不行,兩槍都打了空氣。

“哎,你打得啥!”

“換人換人!”

小孩子們有意見了,看不上這個槍法不準的主角,紛紛鬨著要自己上。

“彆彆彆,我再試試,我平日打得準的,就是孫新傑跑太快了。”李凱又賴著要再玩。

郝少東看這群孩子鬨沒完,倒想起自己小時候,也是個皮的。

冬季過去,春耕開始,今年的糧食任務也下來了,營長陸慶華坐在一團二營辦公室裡看著手下三個連長,眼裡充滿鬥誌。

他清了清嗓子,“去年咱們農場給國家供了多少糧?”

郝少東回答,“二十八萬。”

“嗯。”陸慶華站起身,在辦公室踱步,走得不急不緩,“今年上頭領導做了研究,下了命令,要是咱們農場給國家供商品糧翻個番...”

“營長,這太難為人了吧,那我們能拿下五十多萬啊?”說話的是二營一連長,黃明,五大三粗一人,說話直得很。

陸慶華瞧他那樣笑笑,“你小子,還沒戰鬥呢就繳械投降了,這要擱以前第一個審判你。”

黃明可不受這罵,“營長,那場北農場去年才供四十八萬呢,我們拿什麼去超啊,要說人今年供五六十萬我信。咱們農場啊,我不信。”

“曾誌剛,你說說,有沒有戲!”

陸慶華點名二連長曾誌剛,他算是老成的,在三人裡年齡也最大。

“營長,咱肯定不能落了誌氣,不過黃明說得話糙理不糙,這有點難為人了。”

一個個沒一個有誌氣的,陸慶華扭頭盯上了郝少東,他抬了抬下巴,眼神示意他說說。

郝少東坐得腰背挺直,聲音洪亮,“營長,我倒覺得能。”

“哎!”陸慶華一聽這話,來了興致,看了黃明和曾誌剛幾眼,“你們看人家。郝少東,你接著說。”

“就是我們農場跟人差距大,就我知道的場北農場農用拖拉機有七八十台,我們就三十台;農用汽車人估摸有十來輛,我們沒湊整;更彆提脫粒機、播種機啥的。”郝少東頓了頓,看著其他兩個連長接著道,“給我們多撥款買點設備,我就有信心追上場北!”

“對對對,少東說得對。”

“營長,這麼一說,我也有信心了。”

陸慶華這會兒看出來幾個人的野心,合著一個個在這兒等他呢,他一拍桌子,屋裡安靜下來,“你們也少來編排我,想拿錢買設備啊?我說了不算,就是咱們農建十二師師長也拍不了這個板。”

農場由國家下達指標計劃,盈利上繳,虧損由國家補貼,每年撥款買設備的錢也是國家撥。

“那您還給我們說翻番,家夥什都沒有咱們拿什麼翻。”

“翻番指定是翻不了,步子太大容易扯著蛋,還是得腳踏實地來。”陸慶華說了一通繞回正題,“我昨天去開了會,今年農場任務供糧保三五爭四,三十五萬是必須得拿下的,剩下的如果能衝上四十萬,應當是有獎勵。”

“那肯定沒問題!三十五萬必須給他拿下咯。”

“咱們三個營指標都奔著十五萬去,能提多少提多少,今年生產建設重中之重。你們三個連設備平時多修多看,彆冷不丁給我罷工了,新設備的事情,我會跟領導打報告,爭取多搞點來。”

“營長,我們肯定完成任務!”

“今年流動紅旗該回我們這兒了吧。”

每年農場生產建設搞得最好的連隊能放一年流動紅旗,那可是至高無上的光榮。去年二營三連就差五百多糧食產量,惜敗給一營二連。

從營長辦公室出來,一二三連連長說了會兒話,各自散了,都準備狠抓生產任務去。

郝少東正要回辦公室做份今年的生產計劃,就聽見三連士兵小張喘著氣跑來,嘴裡嚷著連長。

“怎麼了?順口氣再說話。”

“連長。”小張緩了緩才開口,“今天不是輪班來開塹嘛,付師傅病了臨時來不了,就讓機務排錢串子上的,結果他第一道塹走了三分之一道就歪了。”

連隊裡機務排負責駕駛和修理拖拉機,農場用拖拉機進地開塹,這活計要求高,許多人容易開歪,一般都讓機務排的老師傅操作。

“走,看看去。”

郝少東和小張去了田裡,一眼就見著三連錢進,外號錢串子,站在東方紅54拖拉機旁,他見到郝少東來了,仿佛見到救星。

“連長,這拖拉機該修理了,那操縱杆拉起來都不順溜,我定眼也沒定準。”

“你借口倒是多啊。”郝少東好笑地看他一眼,錢進半年前剛進機務排,跟在老師傅付成功身後學,“你師傅什麼病?嚴重不?”

“就說是身上難受,前幾天就那樣了,師傅自個兒挺著拿了兩片四環素吃,當時是真有點用,不過今天手又抖,大夥兒趕緊給送衛生所去了。”錢串子撓撓頭,有些不好意思,“不然也輪不上我來開塹。”

郝少東點點頭,觀察了一下開的塹,幸虧就歪了一點兒。開塹是要開地裡的第一道塹,這第一道塹要是歪了,後來播種,秋收起來都費勁,塹要越直越好。

他提腳踏上拖拉機輪胎,一蹬腿用力就飛進了駕駛室。54拖拉機是現在國營農場的主流拖拉機,應用非常廣泛,就耕地來說,是耕牛效率的四五十倍。

一手把著拖拉機操作杆,郝少東把拖拉機往回倒了,接著眼睛盯著遠方的一棵樹的小黑點,開始開塹,郝少東經驗豐富,當年剛來農場就學了拖拉機駕駛,人機靈還膽大心細,技術能趕上老師傅。

錢串子眼瞧著連長開著拖拉機,把塹把得直,也高興起來,“還得是連長啊!”

小張隨聲附和,“以前連長參加生產競賽,可是拖拉機駕駛第一名。”

第一道塹把住了,後頭的就鬆活,郝少東讓他們接著作業,臨走的時候問了句,“付師傅去的哪個衛生所?”

農場地方大,東西兩邊各有一個衛生所。

“去的周醫生那兒的。”提起周醫生,人人都知道,東邊的衛生所。

郝少東點點頭,“你們接著乾,我去看看付師傅。”

付成功今年四十有五,是農場建設初期就投入生產建設的老人,頭頂禿沒了,就腦袋下麵一圈有稀疏的頭發,牙齒豁了兩顆,眼睛往裡凹陷,臉上也爬上了皺紋,看著其貌不揚,可生產技術好,建設經驗豐富,是三連的一把好手。

現在,人正靠在病床上做針灸,周醫生往他手上紮著針。

陳葉雲前陣子請了回假,今天來還班。她展開一張四方紙,折了三折折成一個小包,把周醫生給人開的土黴素包了進去,見這會兒沒自己的事情,便回到椅子上坐著看書。

期間又來了四五個農場農工看病,都是來拿藥的,她一一給人包好。

病床那頭不時傳來說話聲,她看著書,也難免聽了幾耳朵,原來周醫生跟那個師傅是熟人,以前是一個村裡的。

“你這手藝不得了啊,我二十年前找你看病,二十年後還是找你看病。”付成功咧嘴一笑,露出發黃的牙齒。

周小娟握著他的手針灸,嘴裡也念叨,“你這手就是遺傳,你娘以前也這樣是不?”

“是,我娘當姑娘的時候就這樣,手沒事兒就發抖,壓根控製不住,等上了年紀更難。我這是治不好了,你給紮兩針緩緩也是就行。”

陳葉雲努力撇了撇往耳朵裡灌的聲音,認真看書,可那說話聲剛消停了,又響起兩聲敲擊聲,她見著一雙大手正在自己桌上叩了叩,發出聲響。

順著那手望上去,男人棱角分明的臉清晰可見,嘴角還上翹著,站在桌前看著自己。

“你怎麼來了?”

“陳醫生忙著呢?”郝少東站直身子,眼睛掃了掃她看的書,婦科——月經不調。他忙收回視線,看著陳葉雲。

“還成吧,就前頭拿藥的人多,這會兒沒什麼人了。”陳葉雲抬起手,看看手表,四點四十多,快要下班了,“你來乾嘛的?”

“我們連隊師傅在這兒看病,我過來瞧瞧。”郝少東挪步往裡走,見到剛做完針灸的付師傅。

差點以為人是來等自己下班的陳葉雲默默收回了手,把手表掩在袖子裡。

“付師傅,身體好點沒?”

“少東啊,你咋來了,我沒事兒,不興得你們興師動眾啊。”付成功站起身把手支到他眼前,“瞧瞧周小娟這手藝,給我紮一會兒針就緩和多了。”

“那就好。”郝少東知道他這是老毛病了,前年還帶他去城裡大醫院看過也沒用,“難受了還是找周醫生看看,您可彆自己硬抗著。”

付成功往外走著,接過陳葉雲遞過去的藥,跟周醫生擺擺手準備回了,郝少東跟他一路走,嘴上說著今年的糧食任務,兩人討論得起勁,都走出去了還能聽見聲兒。

陳葉雲看著人離去的背影,抿抿嘴繼續看書。

“你跟郝連長一路走唄,這會兒也沒事兒了,提前會兒下班。”周小娟見也快五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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