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姐,你跟趙雪梅怎麼就鬨成這樣了?”
“就是看不順眼,瞧她那樣,哼。”
“來,吃個李子,消消氣。”陳葉雲給人遞給李子過去,這是農場種的果樹,有些果子掉了,大夥兒能撿點回來吃。
“你誠心氣我是不?小心酸死你們!”黃麗珍擰二人一把,幾人笑作一團。
第二天,秦偉回家見沒人做飯收拾家裡,就想起閨女的用處了,直接來衛生所領人。
屋裡周醫生看著那賊眉鼠眼的男人氣不打一處來,沒給他半分好臉色看。
李正民帶著秦芳芳娘家消息來衛生所的時,秦偉已經離開。
“芳芳呢?被他帶回去了?”
“你是沒瞧見周醫生多厲害,給人罵回去了,數落了他一通。最後跟他說了,芳芳病還沒好,不能出院,她是醫生必須聽她的,不然就轉城裡醫院去,醫藥費得花好幾十,把秦偉說得一愣一愣的。”
“周醫生那是真厲害。”李隊長深有感觸。
“對了,我翻了農場以前留的地址,她娘是外村的,家裡估摸是還有外公外婆和個小姨,昨晚我給人打了電話,她們村大隊接的,說人進城去了,等回來幫忙遞個話。”
“這麼些年他們一直斷了聯係嗎?”
“這不隔地遠嘛,以前她娘在的時候每年能回去幾次,人死了之後就隻時不時寫封信寄過來,不過聽起來秦偉沒回過。據說她小姨過年都給秦芳芳寄過壓歲錢,結果我問了那丫頭,從來沒拿到過。”
“真是黑心腸,芳芳跟著她娘娘家人才行。”
“就怕他不放人啊,怎麼說都是人親爹,總不能搶人孩子吧?這事兒真是不好辦。或者看芳芳小姨過來說道說道讓秦偉收斂點。”
一天後,秦芳芳小姨趕過來,見著外甥女被打成這樣,當下就紅了眼眶,而一向不哭不鬨的芳芳見到幾年沒見的小姨,嗚嗚咽咽撲進了人懷裡,輕聲抽泣著。
“芳芳,以後跟小姨走,養你我還是養得起的!殺千刀的秦偉,當年娶我姐的時候說的話都咽狗肚子裡了!”
李隊長見人挺好,也覺得芳芳跟著小姨日子能好些,可怎麼要人是個大問題,秦偉可不是能好說話的。
結果後頭的事情順利得出乎所有人意料,秦偉見自己媳婦兒娘家人來領人,擺擺手隨意“這賠錢貨我還不稀罕,成天吃我的穿的,讓她乾點活也乾不好,你快趁早領回去,我還能省點錢。”
芳芳小姨跟他對罵了半天,最後牽著外甥女走了。秦芳芳走的時候看著衛生所的周醫生陳醫生,趕來的王老師,李隊長,第一次笑了,衝她們揮了揮手。
“這下好了,總算是離了她爹了!就是不知道秦偉怎麼突然能願意讓人把娃領走。”
幾人都猜不透他心思,不管咋樣都是好事。
陳葉雲心情大好,回家屬院的時候正好聽到黃麗珍說話,“原來那寡婦跟咱們農場秦偉好上了,說是給人懷了個種,秦偉天天下工了往人屋裡竄,盯著那尖肚皮說準是個兒子。”
“怪不得秦偉連親閨女都不要了!說讓領走就領走呢。”
“不過說著奇怪,我前頭明明見著那寡婦是跟她們村另一個男人的,怎麼又變成秦偉了?”
“算了,隨他們折騰去。”
*
星期天一大早,難得的休息日,郝少東又去了連隊。家裡三人一起喝著稀飯,陳葉雲吃著泡豇豆,又想起泡菜罐子的事兒,“我今天一定得去買個罐子回來,我這記性,回回忘了這事兒。”
“姐,要進城嗎?我也要去!”大軍聽到要去買東西,眼睛都直了。
“買個罐子進什麼城,珍姐說咱們供銷社就有,你們好好在家做作業,做完了再下樓玩。”
“姐,我和哥哥跟你一塊兒去唄。”玲玲看著姐姐,還想爭取。
“下回帶你們去逛逛,我就拿個罐子,騎自行車去很快就回了。”陳葉雲三兩口吃完飯,起身揣了一塊錢在身上,準備拎著自行車出門。“我先走了,再去買點菜回來泡著,晚上燒紅燒肉吃。”
“好吧,姐,你早點回來!”
“姐,給我們帶糖啊。”
兩孩子目送陳葉雲離開,又埋頭吃飯。
沒過多久,門外傳來動靜,大軍以為是姐姐又回來了,扯著嗓子喊,“姐,你是不是忘帶錢了?”
結果推門進來的人是郝少東。
“姐夫,你怎麼回來了?”他聽姐姐說姐夫今天早上也歇不了,得下午才回來。
“提前忙完了,你們姐呢?”郝少東環視一圈,沒見著人影,隨手拿起桌上的饅頭吃起來。
“出門去了,姐要買泡菜罐子給我們泡泡泡菜吃。”玲玲搶著答話,大軍趕緊下了凳子去廚房拿碗打稀飯給姐夫喝。
郝少東吃飯速度是練出來了的,風卷殘雲,一分鐘就搞定了。
“一會兒吃完飯,大軍把碗洗了啊。”他喝完稀飯,咽下最後一口饅頭,拍拍手起身準備出門。
“哦,好。”大軍看著姐夫又要走,忙問他,“姐夫,你也要出門啊?”
“接你姐去。”
陳葉雲在供銷社花了一毛錢挑了個黃陶土罐,約摸得有七八斤重,罐身呈兩頭小中間大的形狀,罐子口有一圈封口的水槽,平日得添水,再將蓋子蓋好,不能進了空氣。
那泡菜罐子挺大個,陳葉雲給栓了幾根稻草捆子準備吊到自行車車頭上。
正往上拴的時候,她突然覺得手上一輕,再一看,竟然是郝少東來了。
“你怎麼在這兒?不是要去連隊嗎?”
“提前回了,營長有事。”郝少東自然地接過泡菜罐子,又問她,“還要買什麼不?”
“已經買好了,我使了一斤肉票,豬肉師傅給我割了一斤三弦,還送了我一塊豬皮。”說到這兒,陳葉雲笑得開心,嘴角直往上翹。
兩人一路推著自行車走,郝少東看了看她手腕的表,還不到九點,“師傅找你看過病?”
“對,我回回來都給我送點,豬皮啊,或者冒出來的肥肉坨。”每天殺頭豬賣光,總能剩點邊角料,一般都是讓師傅自己處理的。
“我來騎,你抱著罐子坐後麵。”郝少東和陳葉雲換了手,兩人一起回家去。
“本來說等你晚上回來再燒紅燒肉呢,誰知道你提前回來了,那我一會兒回去就燒,中午就能吃上。”
陳葉雲在後座自己念叨,計劃中午吃什麼,這陣子大家都累慘了,得吃回肉好好補補。
一不留神,她再抬頭往旁邊看的時候發現竟然不是回家的路,郝少東瞪著自行車朝條小道去。
“哎,咱們去哪兒啊?不是回家嗎?”陳葉雲抱著罐子,看著眼前景象越來越熟悉,直到出現了那天見過的湖泊。
郝少東停了自行車,一抬腿下了車,把泡菜罐從陳葉雲手裡接過放到地上。
“你不是想來這兒瞧瞧嗎?我今天上午正好有空。”
“你之前來過這兒嗎?”陳葉雲徑直往前走去,那片湖很大,她一眼望過去沒望見邊際,湖水清澈,泛著幽幽的湖綠光。
“剛到農場那兩年來過,那會兒還要通淤,後來就很少來這邊了。”郝少東大步往前走,招手讓陳葉雲跟上,“給你看個好東西。”
聽人這麼說,她也來了興致,“什麼啊?”
郝少東走了好幾百米遠,來到湖的另一邊,這裡已經靠近農場出口了,沒什麼人經過,他指著前頭停在岸邊的木船,“喏,這個。”
“我們要坐船嗎?”陳葉雲還沒坐過船,見到那艘木船眼裡都發著光,小跑著越過郝少東站到船前。“這船是乾嘛的啊?就一直這麼停這兒?”
“這船是以前作業用的,後來沒用處了,就放這裡,都荒很久了。”木船上,躺著一副沾了灰,有些破損的船槳,還漂著不少枯枝敗葉,郝少東拿起兩支船槳互相拍打撣灰,又放湖水裡涮了涮,這才差不多洗乾淨了。
“拿著。”他將船槳扔給陳葉雲,又轉身清理上頭的樹葉,接著去旁邊樹上扯了幾片大葉子,再把拴船的繩索解了,一步就躍了上去,站定後伸手要接陳葉雲。
陳葉雲先把船槳放在船尾,把手交給郝少東,自己邁了腿,踏上木船。剛站上去就覺得有些搖晃,立馬抓緊了男人的手,後背也被人另一隻手護著。
剛扯的葉子被墊在船身,陳葉雲一屁股坐下去,給人留了一半位置。
許久沒有行駛過的木船此刻又晃晃悠悠的出發了,陳葉雲滿臉興奮低頭看著灑上了金粉的湖水,伸手去探了探,涼幽幽的。
男人熟練地劃著船槳,見她孩子氣般跟一池湖水玩得不亦樂乎,也笑了。
四周靜悄悄的,越往前劃越不見人影,隻有樹上的鳥兒成雙對,嘰嘰喳喳鬨個不停,而船上那一對也在說話。
“這湖最後往哪兒去了啊?”
“出農場了,最後彙進浦月河。”
“就是我們來的時候坐火車看到那條河?”
“沒錯。”
“啊,那我們豈不是能劃回家了。”說完,陳葉雲也覺得自己脫口而出一句多麼傻氣的話,吐吐舌頭。
郝少東停了船槳,看著她,眼角之間蘊有笑意,“那你是想累死我吧。”
陳葉雲看看他,麵上展出笑顏,眉眼一一點彎起來,小聲嘀咕,那聲音像雨滴打在石頭上,清脆悅耳,又轉瞬消失,“我瞎說的。”
小船劃呀劃,在湖裡激起了一陣漣漪,陳葉雲靠著船身,手在湖麵劃過,看著一圈圈波紋疊開。
她望著藍天,天上飄著幾朵雲朵,萬般超變化,看看四周,風吹樹葉沙沙作響,最後看著正在劃動船槳的男人,就見著一張側臉,模樣俊郎,十分專注。
這一刻,好像不管他劃到哪兒,自己願意跟著去看一看。
岸邊突然傳來一陣說話聲,陳葉雲猛地看過去,這會兒竟然有幾個嬸子經過。
她嚇了一跳,立馬往船上躺去,同時伸手把郝少東也按了下去。
岸邊的說話聲越來越大,小船上兩人並排躺著,都豎起耳朵聽外頭的動靜,隱約是聽人問怎麼有船在湖裡麵。
“肯定是那群皮孩兒又偷摸劃,真是不省心。”
不省心的小兩口被掩在船身裡,沒有被人瞧見,陳葉雲聽著聲音逐漸變小才鬆了一口氣
“我們是扯了證的,你躲什麼?”
“我...”陳葉雲一時語塞,人都是小孩兒來瞎胡鬨,自己兩口子來偷摸劃船,要是被人知道了,指定會被笑話。
“被人知道了不好。”她嚴肅地說。
兩人側身躺著,對視一眼又都笑了,陳葉雲看看兩人的樣子,忍俊不禁,“怎麼這麼像做賊呢。”
她極少這麼近距離地看著對麵的男人,那模樣看得清清楚楚,鼻子高挺,薄唇微微翹著,對麵的人也盯著她,眼睛裡能見著自己的影子,這一刻,陳葉雲好像聽到了自己心跳的聲音,怦怦怦的,就震在耳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