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初,麥田裡金燦燦一片,無邊無際,風一吹過,麥浪隨風擺動,粒粒麥穗像是在衝人們招手。收麥時節,正趕上最熱的時候,田間路旁,不少人汗流浹背。
大軍和玲玲也放了麥假,所有學生老師都跟著去幫忙收麥。
對於學生來說,這指定是樂事,不用念書學習就是好。
農場裡各個連隊,農工大隊,就連家屬們都齊齊上陣,把鐮刀磨得又快又亮,吆喝一聲,成群結隊出發。
身後,是一群放了麥假的學生,在田間撒了歡地跑,活脫脫像一群瘋兔。
“孫新傑!你去哪兒?給我回來!”趙雪梅望一眼,兒子正往外頭跑,指定是又想躲懶了。
她割下麥子,分成兩股拴一起打了個結,將它墊在最下頭,等孫新傑回來時,她已經割了一摞。
“跑哪兒去啊你?一天到晚沒個正經模樣,就知道瘋,把這送收麥車上去。”趙雪梅把前頭打結的兩股小麥環上兩圈,把一大摞小麥拎起來,遞給兒子。
孫新傑接過,麻溜往外頭跑,路邊收麥架子車停著,上頭摞了好些小麥,他也放了上去,往上添磚加瓦。
這群小孩乾了會兒活,就往旁邊跑,一群人跟著收麥架子車跑。
“孟婉姐姐,你看,我撿的麥穗嘻嘻。”玲玲手上挎著個竹籃,在一條條收割完的麥子道裡撿麥穗。
哥哥大軍跟白鬆林他們壓車去了,她嫌熱就帶著頂草帽一步步往前挪。
“你帽子歪啦。”孟婉瞧著玲玲腦袋小,那草帽繩子繞了兩圈還是鬆,便放下竹籃跨過一條坎到她跟前重新係草帽。
玲玲乖乖站著任她係,眼睛卻四處瞟,直到看到個熟悉的身影晃動,“姐!我在這兒!”
這聲音是使了力氣的,連帶著腦袋也動了動,孟婉回頭看一眼,鄰居家陳姐姐來了,她正給人散綠豆湯呢。
“好了,你去找你姐姐吧。”孟婉給她係好,活動了一下草帽,這下不會掉了。
“姐!”下一秒人就飛奔出去了,雖說跑得不算太快,但身子直往前拱。
陳葉雲帶了中暑藥來看病,又跟幾個嫂子推這兩大桶綠豆湯過來,招呼大家過來喝。
炎炎夏日,涼悠悠的綠豆湯下肚,清熱解暑,忙碌的農工們都過來喝上一碗,接著回去乾。
“慢著點,來喝碗湯。”扭頭看到妹妹過來,她打了一碗遞過去,“你哥呢?”
玲玲大口大口喝著綠豆湯,隻覺得爽口,等咽了半碗才想著回話,“壓車去了。”
收了一大摞麥子的架子車高聳如小山,一個壯實的後生正拉著往麥場去,而車上麥頂,坐著個小孩。
“叔,我重不?”大軍乾脆躺下,四肢攤在麥子上,覺得自己在飛。
“這算啥!你這幾斤幾兩的。”
大軍感覺收麥車一路走,結果突然一陣由遠及近的轟隆轟隆聲響起,他眼睜睜看著一輛拖拉機載著麥子超過了他們。
“叔,我們被超了!快,我們超回去!”他坐起來目視前方,不服輸。
農工往上看一眼,“想啥呢,咱們兩條腿兒拿啥超拖拉機。”
農場拖拉機上場,效率自然是提高不少,不過拖拉機數量有限,因此人力也非常重要。
麥場上堆起了高高的麥垛,圓柱形,頂端是圓錐形,堆麥垛是技術活,堆得好的後頭遇到暴雨也能保著裡頭,不滲水進去。
不少孩子躲起懶來,就爬上去休息,或是圍著玩捉迷藏。
一個勞動力收割一天差不多就是四畝地,個個乾得大汗涔涔,郝少東忙了一陣,身上衣裳也濕,跟身旁曾誌剛說話。
“不知道那聯合收割機明年能不能用上,我聽說場北那邊已經用上了,收起麥來比咱們用鐮刀割快多了。”
曾誌剛使袖子擦了一把臉上的汗,“要是能給咱們批了就好了,收麥子也能輕鬆點兒。”
一連收了幾天,麥場裡堆著成堆的麥垛,中間空地上,捆好的麥子被解開攤在地上,手扶拖拉機拉著石滾碾著麥場,一圈圈在裡頭開著,麥秸杆上的麥粒逐漸脫落下來。
大軍一群人手裡拿著冰棍,一個個舔著吸著化出來的甜水兒,吃得開心。
他們這幾天在家長麵前掙了表現,拿了幾分錢去買冰棍。
陳葉雲領著孩子回了趟家,快速做了三個菜,單獨拿飯盒給郝少東裝了一份,三人吃完飯,她還得回衛生所。
“大軍,給你姐夫送去,我晚點過來。”
“好。”大軍和玲玲今兒吃了冰棍,滿足得很,十分聽話。
他抱著飯盒往外走,正好遇上也要去送飯的白鬆林幾人,幾個孩子一起走。
“你給熬幾鍋金銀花去,年年這時候都得累倒一攤人。”周醫生給幾個有些中暑的農工開了藥,見到陳葉雲回來了。
“好,我一會兒送食堂去煮上。”這時候食堂和衛生所都成了後勤部,各種幫忙。“周醫生,你吃飯沒?”
這幾天太忙,周醫生熱得胃口也不大好,這個點還沒吃,她點點頭當做回答。
陳葉雲掏出布兜,解開一看是個飯盒,“您沒吃怎麼還騙人呢?我給你帶的,還熱著。”
周小娟奇了怪了,她看著飯盒愣神,片刻後問她,“你怎麼知道我還沒吃的?”
“您要是真吃了,準會說,‘現在都什麼點兒了,早吃完了,你問的什麼蠢問題。’是不?”
陳葉雲模仿得惟妙惟肖,連人表情和聲調都像,逗得周醫生彎了唇,“你這丫頭,鬼精鬼精的。”
“您先吃著,我去麥場看看,有人手被鐮刀劃了,我給包上。”說完,就背上醫藥箱出門了。
周小娟看著她利落出門的模樣,不禁感慨,這人是不一樣了,真像個醫生,那背著醫藥箱大步前進的模樣仿佛自己當年上山下鄉給人看病的模樣。
她笑了笑,打開飯盒蓋子,裡頭有個炒青菜,紅薯餅,另外臥了個炒雞蛋,味道真不賴。
麥場,不少人守著打場,見陳醫生來了,農工們紛紛打招呼,尤其是見到她身後兩大桶金銀花水,更是一擁而上。
一人又是一碗,清熱解暑。
不少人身上一身的麥渣子,隨處抖一抖都能落一地,鐮刀鋒利,有時候割麥子不小心把自己劃到,就撿兩把草給包起來係個結,接著乾活。
陳葉雲給人上了藥,用紗布包了一圈,旁邊有人打趣,“李老大,你這回還洋盤了,都用上紗布了喲。”
“嘿嘿,那不是以前沒享受過嘛,這怕不是國家領導待遇哦!洋盤洋盤得很!”
說著,李老大還抬起手看了看,十分滿意。
*
收麥子的這段時間都得守場,再加上半夜也有人要碾場,拖拉機是停歇不了。
郝少東已經幾晚上沒回家住了。
這天晚上,場邊搭了窩棚,郝少東一身汗乾了又乾,準備趁這會兒閒著去衝個澡。農場的澡堂這陣子燒水燒得晚,都緊著大夥兒用。
陳葉雲跟著幾個嫂子來的時候,窩棚外站著不少人,拖家帶口的一起來。
“黃麗珍,你也來跟你家男人一塊兒守啊!”
“我是來跟你一起守,早聽說你在這兒。”相熟的嫂子跟黃麗珍聊起來,忙招呼人過來。
現在已經快晚上11點,月朗星稀,周圍靜悄悄的,隻有拖拉機還在作業。
“姐,我們今兒在這兒睡嗎?”大軍話裡顯然是興奮,那不就等於在這兒一塊兒玩嘛。
“對,這麼多人一起。”
“啊啊!真好!”大軍牽著妹妹的手就去找其他孩子,平時這時候早睡了,可現在這麼多人一塊兒,哪能睡得著,陳葉雲也沒管他們,這陣子也不上學,讓他們瘋幾天就算了。
黃麗珍看男人曾誌剛曬黑了兩個色,有些心疼,“你這快趕上燒水壺底那色了。”
“這不曬得慌嘛,過幾天就能褪點兒。”
“曾哥,你見著郝少東沒?”陳葉雲看了一圈沒看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