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常兒強行撐著,不想叫人發現。
鳳鸞宮的太陽照常升起,六尚的賬本照例送到書房的桌麵。明姝用過早膳在院子裡看新栽的小樹,又因困乏打了個哈欠。
有宮人上前稟報承德殿的消息:“今早常美人晉為才人了,陛下讓她住在采薇閣,離承德殿不遠。”
“常才人過來給娘娘請安了。”
前半句,明姝沒多大反應,卻在聽到後半句時變了臉色:“來做什麼?”
“依照規矩,娘娘要對新晉妃嬪賞賜和教育。”梓鳶低聲提醒,“以後日日都要來請安呢。”
明姝擰著眉不想說話,梓鳶無奈,便替她吩咐宮人做準備,又將明姝扶進殿內。
明姝換過一身常服,坐在鳳座上。明明困乏,不得不正襟危坐。宮人報常才人到了,明姝故作平靜地開口:“讓她進來。”
一夜不見,常才人笑意盈盈,容光煥發。
隻是腿腳似乎不太好,跪下去的時候疼得皺起眉。
明姝很快明白過來,立即免去她的禮,給她賜座,沒有多為難她。
做完這些,她又揮揮手,讓梓鳶把準備好的錦盒拿上來:“先前你博得了乞巧節穿針的頭彩,一支鎏金芍藥簪子,如今再賜你一對紅瑪瑙穿金耳墜,昨夜辛苦,你要養好身子。”
常兒一聽就覺得是好東西,連忙起身道謝。接過禮時,梓鳶姑姑斜眼瞪了她一回,嚇得她往後一縮,直往皇後那裡瞟。
明姝沒留意她的動靜,隻是囫圇說了些“伺候儘心”“開枝散葉”的話,是梓鳶臨時教她的。
她記得並不怎麼清楚,有些地方稀裡糊塗地跳過,但總算把該說的說完了,揚揚手:“本宮乏了,你跪安吧。”
常兒望著梓鳶姑姑,忙不迭退下。
待常才人走後,梓鳶無奈地搖搖頭:“娘娘太溫和了。”
明姝充耳不聞,解開自己厚重的外袍,沒等到人來接,她才想起來,伺候她更衣的常兒如今已是後妃了。
“娘娘待常兒寬厚,她卻恩將仇報,勾上了陛下。”梓鳶上前接過她的外衫,有些恨鐵不成鋼,“陛下先招幸娘娘,又在娘娘這裡招幸彆人。這樣的事,就算在先帝的後宮也是沒有的。”
明姝低下頭去解自己腰間玉帶:“都是為自己謀前程。”
手指上的係帶翻轉,解了半天卻越解越死,梓鳶過來幫忙,三兩下解開了。
明姝渾身一輕,露出無奈的笑容:“陛下就是要寵幸其他人,我又能做什麼。難道你們覺得,這宮裡一輩子不會進新人?”
梓鳶不說話了。
“常兒是咱們宮裡出去的,也算是娘娘的人。她出身寒微,沒什麼背景,性子好拿捏,構不成威脅,娘娘不用把她放在眼裡。”
梓歸挑簾進來,麵無表情地開口,目光幽幽地望著明姝:“隻是,往後宮裡再進一些有家世、有樣貌、有才學的女子進來,見娘娘這樣隨和,恐怕沒兩日就要覬覦娘娘的位置了。”
這倒也是。
為了省去日後的麻煩,明姝再度開口:“以後她來,找個理由將她攔在門外。”
*
夜色侵襲,常才人再次被召幸的消息傳遍宮中,也特地遞到了鳳鸞宮。
傳話的小太監得了馬真的指點,特地留心鳳鸞宮中的反應。
哪知道鳳鸞宮的人聽到陛下召幸的話,甚至沒有任何驚訝,一打聽才知道,皇後娘娘自己準備就寢了。
小太監隻得如實稟報馬公公,但馬真卻不敢把這情況上報給陛下。
接常才人的馬車回來了,他們照例將常才人擦洗過後,送到書房裡。
金漆雕花的木門雙雙合上,所有的宮人退到殿外。
常兒披著衣裳,心底升起希望,聲音在發抖:“嬪妾……參見陛下。”
“皇後今日對你說了什麼?”
常兒頓住,心底覺得不對,但還是老老實實回答道:“皇後娘娘囑咐嬪妾好好伺候陛下,讓嬪妾……”
“跪著吧。”
男人留下這一句話,轉身邁進寢殿。
常兒跪著縮成一團,冰冷的手指將身上的衣衫牢牢抓緊。
一夜過去,熹微的晨光照進鳳鸞宮中。宮人從裡麵走出,一眼就望見外頭的轎子。
前兩日還同吃同住,如今就做了主子。
小宮女不情不願地行了一禮,但說話的語氣並不很敬重:“娘娘正在用膳,不見外人,請回吧。”
常兒心中咯噔,麵色發白。
清晨時分,她被驟降的溫度凍醒,高大的男人邁著黑金長靴從她身邊邁過:“去見皇後。”
隻有冷冷淡淡的一句話。
她不明白為什麼陛下非要她來見皇後,隻怕自己沒見著皇後,又得回去跪一晚上。
常兒急切地道:“嬪妾是來給娘娘請安的。”
“你給娘娘請安。”小宮女不留情麵地嗬笑,“也不怕娘娘膈應!”
“吱呀”一聲,鳳鸞宮的大門在常兒麵前關上了。
一股巨大的寒意湧上心頭,常兒覺得自己完蛋了,陛下一定不會高興的。
常兒渾渾噩噩地回宮,剛進門就栽倒在地。
隨侍的宮女連忙將她扶起,驚呼道:“小主頭上好熱,奴婢去找太醫。”
常兒猛然睜眼,爬起來,強撐著道:“去找皇後娘娘。”
主仆二人跌跌撞撞到鳳鸞宮,遭了不少白眼,最後常兒跪在門口,大喊道:“奴婢錯了,求皇後娘娘原諒——”
外麵的動亂終於傳進了裡邊,梓歸嘖嘖道:“她可比咱們精明多了。”
明姝支起腦袋,捏捏眉心:“讓她回去吧。”
“娘娘不好了,常才人在宮門口暈過去了!”
……
晌午的日光在花園裡流淌,窗邊的女人端起手中的茶盞,輕輕吹了吹,又放下。
太醫從紗帳中走出,向她複命:“娘娘,小主的熱症已退。”
“醒了嗎?”
“小主連日沒睡好,此刻剛剛睡著,興許幾個時辰之後才會醒。”
明姝心中明了,暗自腹誹,看來他不論寵幸誰,結果都差不多。
一盞茶又涼了,明姝往前一推,望向床帳,恍惚又回到那一日。
康寧公主跌在她麵前,她在若凝軒焦急等候太醫。
一個兩個都不是善茬。明姝心中煩躁,悶悶地回答:“讓她睡吧。”
她起身欲往外走去,忽然聽見帳子裡有微弱的驚叫:“皇後娘娘,皇後娘娘——”
像是被夢魘嚇慘了似的。
明姝轉過身來,即刻便有人將帳子撩起。
裡麵的女人掙紮地抓住宮人的手,瘋瘋癲癲地喊叫,語句混亂,聽不清她在說什麼。
她明明生了病,力氣還是很大,兩個宮人好不容易將她穩住。
“奴婢錯了,不該動心思,不該背叛娘娘!”常兒痛哭,“求皇後娘娘搭救!奴婢今日就要死在承德殿了!”
這話說得駭人,明姝也嚇了一跳。梓鳶反應極快,立即訓斥:“你這是什麼話!”
“陛下這幾日並未招幸奴婢,夜裡讓奴婢在門外跪著,早晨讓奴婢過來看娘娘的反應。”常才人攥緊宮人的手,渾身發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