雞打過第一遍鳴後,某處偏僻的小院裡,就已亮起了燈火。
十幾個匠人胡亂吃了些東西,就拿起曲尺榔頭等工具開始敲敲打打地乾活。
他們不知道這是什麼地方,隻知道埋頭乾活,每天都有人按時按點給他們送食水和基本的生活用品過來,大門是從外麵被反鎖的,前後門都有士兵把守,一看到有人靠過來,就會喝令他們離開。
自幾個月前被送進來後,他們就再也沒有出去過,也沒有和外界聯係過。
在第一天進來時,他們就被告知,沒有上麵的允許,不得隨意離開,也不得將這裡的情況告訴任何一人,否則就是殺頭的罪過。
剛開始還迷糊著,研究了幾天後,他們也知道了,自己正在做的,是怎樣的大殺器。
“快跑————!!”
一陣撕心裂肺的吼聲傳來,其餘匠人們熟練地齊齊抱頭撲倒在地,借此躲避爆炸帶來的衝擊和傷害。
門口鎮守的士兵聽到裡麵三天兩頭就會響起的巨大聲響,從一開始怕得兩股戰戰,到現在隻是眼皮子跳一下,已經不覺得這算什麼事了。
“又炸了啊。”一人對同伴小聲說道。
“嘖嘖,這都第幾回了。”另一人就沒這麼淡定了,顯然後怕不止,“我總覺得,這回的動靜,比以往更大了,你聽著是不是這樣?”
“是比之前的聲響還大,你說,會不會有朝一日,連門口這裡也給炸了?”
“那不能吧,離得遠著呢......”
雖然這麼說著,但總歸心裡沒底,萬一真的炸到門口來呢,他們到底能不能來得及跑啊?
等了一陣,確定不會再有什麼情況後,所有撲在地上的匠人們小心站起身,慢慢往那邊走去。
“這次又是什麼問題?”
“炮管還是不夠堅硬,根本無法承擔這樣劇烈的衝擊力,炮彈還沒打出去,在內部就已經開始往外裂了,而且炮彈也不穩定,經不起任何磕碰,但炮彈在發射的時候,是必然要跟撞針相觸碰的,這個問題,不好解決啊......”
“管身裂了,用水泥把縫補上不就好了?”
“去去去,你以為這是蓋房子呢,這次補上了,下次再炸了怎麼辦,繼續修補嗎?連鋼鐵都承擔不起這樣的衝擊力,你還指望水泥能擋得住?”
“唉,也沒個人給咱指導一下,天天研究那幾張圖紙,我現在閉著眼睛都能畫出來。”
“彆說了,繼續看看這兩個問題怎麼解決吧,早些做出來,咱們也能早些回去與家人團聚。”
另一頭。
一青袍太監走進雜亂無章的工作間,揚聲喊道:“方大人,陛下差奴婢過來問問,你們今天可有什麼新的進展?”
埋頭於書本的方霽抬起頭來,兩個碩大烏黑的眼圈在白皙瘦削的臉上,看著異常明顯。
小太監唬了一跳,急忙上前兩步,語氣關切道:“哎呦,方大人,幾日不見,您怎麼把自己搞成這樣子了,這是多少天沒好好休息了,就算再怎麼急著辦差,也不能這麼糟踐自己的身子骨啊。”
方霽苦笑一聲:“這位公公,實不相瞞,這裡的進度......目前幾乎是零,蒸汽機的難度不小,我們這些人對上它,個個覺得無處下手,平生所學幾乎無用武之地,這不從圖書館借了中學階段的物理課本,再學上一點,看看能不能有彆的辦法。”
小太監瞥了眼方霽手裡的書,密密麻麻堪稱天文符號一樣的內容,光是看著就讓人望而生畏,彆說鑽研了。
他敬畏又歎服地看著方霽:“方大人能看懂,就已經比許多人要強了,像奴婢,彆說看了,聽都聽不懂。”
“公公的長處不在此處,您在待人處事的妥帖周到上,也是下官萬萬不能及的。”
小太監被捧得眉開眼笑,圓圓的眼睛樂得眯成一條縫:“知道方大人您這裡情況艱難,所以陛下給您送了個徒弟過來。此子是農家子,今年不過十三歲,從去年開始,才跟著鐘娘子學習這些東西,據說天賦了得,若是好好培養,日後的成就不可限量。”
方霽有些反應不過來:“徒弟?十三歲?”
小太監也隻知道個大概,更多的他就不知道了,因此沒法給他進一步解釋,隻是道:“人馬上就到京城了,估摸著再有兩三天就能到,陛下說,先送到您這裡,讓您先帶帶他,好好教他點東西,若真的可用,就讓他也跟著您研究蒸汽機,若是不可用,就隨便找個學堂扔進去就是了。”
壓下滿肚子的疑惑,方霽應承著回了句“謹遵聖令”。
小太監走後不久,其餘幾個結伴出去吃飯的同僚也回來了,方霽對他們說了此事,孔竹笙滿臉期待:“既然是陛下看中的人,肯定是個能人,若在此道真有天賦,咱們也算多了個幫手,不管怎麼說都是好事。”
呂韋在一旁跟著點頭,隨即掏出兩張油紙包起來的熱騰騰的酥餅遞過去:“你的,快些趁熱吃吧。”
方霽伸手接過,食不知味地啃了兩口,突然歎道:“前兩日,老父傳信過來,說外祖病重,心裡一直記掛著我,催我回去看看,我卻遲遲下不了決心。”
呂韋看了他一眼沒做聲,孔竹笙好奇問道:“為何?”
“一來一回,光是花在路上的時間,就得三月,再耽擱上些時日,四五個月都有了。”方霽神情鬱鬱,無知無覺地又咬了一口酥餅,“少時我還在外祖家的私學裡念過書,當小輩的,長輩病重時卻不能在身邊侍奉湯藥,我這心裡......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