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流光的起始,有一座洞府。
洞府周遭爬滿了青藤,滿是綠意。
有個高大的男人自從出關之後,便在洞口那邊坐著,手裡拿著一杯白水,看著天邊的流光。1
這個男人的一生就跟他手裡的白水那樣,很是寡淡,沒什麼趣味。
以至於當他這個時候想要回憶一番自己早些年的那些有趣的事情的時候,卻怎麼都想不起來。
他這一生,好像隻有劍。
喝了口杯中的白水,男人還沒起身,便聽到洞府前方有道嗓音響起,“宗主,喝水有什麼意思,來喝酒!”
隨著話音而來的,是有人丟出一壺酒。
劍宗宗主伸出手接住那壺酒,然後低頭看了看那個吊兒郎當站在洞府下方的年輕大劍仙。
一時間,劍宗宗主其實有些恍惚,因為他想起了大概是一兩年前,自己要離開劍宗,去神都的時候,也是那家夥站在那邊,跟他說這樣做不對。
當時自己一心都在悟出那完美一劍,所以根本沒聽,可當時甚至還不是個劍仙的鬱希夷,就膽子大到要向他這位劍宗宗主出劍。
這彆說在劍宗,就算是放到整個世間,也都是罕見的事情。
隻是不管是否罕見,眼前的家夥就這麼做了,而且還做得十分直接,甚至把自己的性命都直接丟了出來,不管不顧。
劍宗宗主搖晃著手裡的酒壺,眯起眼看向眼前的鬱希夷,問道:“怎麼回來了?”
鬱希夷倒也沒有藏著掖著,而是開門見山笑道:“以前到處溜達,哪兒都去過了,反倒是劍宗沒看幾眼,這會兒剛好有時間,就回來看看。”
劍宗宗主問道:“就看幾眼?”
鬱希夷喝了口酒,笑道:“但願不是最後幾眼。”
劍宗宗主沒有急著說話,隻是看著眼前這個年輕人,在同境之中,這輩子他就敗過兩次,一次是輸給大梁皇帝,另外一次,就是輸給眼前的年輕人。
前一次大概還不能說明什麼,但後一次,卻意義重大。
因為鬱希夷,也是個劍修。
劍宗宗主坦然道:“我本有意將宗主之位傳給你的。”
鬱希夷眯眼笑道:“那當然了,這劍宗找來找去,也很難找到一個人比我更適合了吧?”
劍宗宗主淡然道:“說管理劍宗,你並不適合,但做宗主,不見得需要做這些事情,需要的是境界足夠強大,做人足夠正。這兩點你很符合。”1
“宗主要是做膩了宗主,自然可以傳給我,不過得看我能不能從那北邊回來。”
鬱希夷一邊喝酒,一邊找了個地方坐下來,就這麼仰頭看著上方的劍宗宗主。
劍宗宗主換了個話題,說道:“聽說這些日子雲間月一直在閉關,大概是要往前走一步了。”
他說這句話的意思很明顯,因為如今世間,陳朝鬱希夷雲間月三人,從來都是齊名的。
鬱希夷掏了掏耳朵,笑道:“主要是忙啊,這天天的,跑來跑去,不然不見得會比他差。”
“你想沒想過,一個扶雲境,要比一個忘憂儘頭更有用?”
劍宗宗主盯著眼前鬱希夷的眼睛,他是絕對相信鬱希夷是能夠走到那個境界的,而且用不了多少時間。
現如今正是一片野花正在盛開的時候。
鬱希夷撓了撓腦袋,說道:“隻是靜不下來,事情太大,總想著要做點什麼。”
劍宗宗主不說話,其實他也很明白,自己跟鬱希夷就像是兩個極端,他對世事漠不關心,鬱希夷則是恰恰對世事太過關心了。
“你在北境,第一場大戰算是親身經曆了,依著你看,第二場大戰,有沒有勝算?”
劍宗宗主打消主意,不去問這個,而是問起了北境的事情。
鬱希夷難得嚴肅起來,沉默了半晌之後,這才緩緩搖頭道:“打起來,就很難了。”
他在北邊那麼久,也能感覺到那邊的氣氛已經不同以往了。
“不過,要是宗主去北邊大殺四方,最好是把妖帝一劍斬了,事情就簡單了。”
鬱希夷正經不過片刻,就又變成了那個吊兒郎當的樣子。
劍宗宗主說道:“這些日子,許多人都去北邊了。”
天邊的每一道流光,就是一位劍修。
和朝廷協議裡,其實用不著那麼多劍修往北而去,有此局麵,不過是他們自己的意願。
“劍宗作為世間最後一座純粹劍道宗門,這麼多年來,從來都是不問世事,但不過十幾年時光,好似所有人都變了。”
劍宗宗主有些想不明白。
鬱希夷搖頭沉聲道:“不是變了,是過去的世道就那般糟糕,沒有人看得到希望,就隻好把自己的那些想法都壓著,但如今世道好了,他們也就有了理由。”
就好似一株被石頭壓著的野草,看不到,但實際上搬開石頭的時候,就能看到它們其實一直在努力生長。
劍宗宗主問道:“有沒有扶雲境去北境了?”
鬱希夷搖搖頭。
劍宗宗主站起身,喝了口鬱希夷丟給他的酒,說道:“那我就做第一個了。”
鬱希夷一怔。
隻是不等鬱希夷說話,一道濃鬱劍光,就拔地而起,朝著天幕掠去。
這一日,不僅是劍宗的劍修,就是整個黃龍州的百姓,都能看到有一條無比璀璨的劍光,由南向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