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二十九心思
“我對講經會真沒興趣,就先走了,回頭見!”
聞燈又道,話主要是對步絳玄說的,說完就跟腳底抹了油似的,一晃眼的功夫,便跑出西市。
雨中少了他素白的身影,和那把撐開的青傘,街麵上的氣氛倏然沉寂下去,而穿行的風依舊盤旋。
烤架上飄起的煙霧隨著風盤旋,一圈一圈上升,顏色逐漸淡去,到了半空,徹底不見。
陳複走出隊伍,衝步絳玄點頭一禮。他似是要往聞燈離開的方向而去。步絳玄瞥了他一眼,目光薄涼,語氣淡漠:“你告訴她,你姓陳,名叫陳複。”
“的確如此。”陳複止住步伐,將身微微一側,回答步絳玄的話。
步絳玄沒有問為何。
兩個人,兩道身影,麵對麵佇立在雨中,四目相接,一者冷冽清寒,一者清潤如玉。他們的衣擺都被風吹起,模樣都出挑出塵,引得路過行人紛紛注目。
“好自為之。”
須臾過後,步絳玄冷冷說道。言罷轉身,向前踏出一步,消失不見。
陳複寬大的袖擺在風裡獵獵起舞,他目送步絳玄片刻,又將視線轉回聞燈離去的方向。
聞燈拐進一條小巷。
他才入清淨境沒幾天,不曾正兒八經學過禦風術,全憑體內那股勁兒往前衝。他將之稱為“直接莽”,但莽是莽不了太久的,就這樣一會兒,腳步便開始變慢,逐漸恢複到尋常速度。
他緩緩吐出一口氣,抬頭打量四周。
小巷裡住滿人家。正是午間,家家戶戶上頭都飄著炊煙,虛掩的門扉後不時傳出孩童的嬉笑或哭鬨。而深秋時節,樹枝乾瘦,卻仍然倔強地從院牆後頭伸出來,顫顫巍巍掛住那零星幾片的殘葉。
自然的蕭殺之意和人間煙火交織,是聞燈很喜歡的一種氛圍,他不由停下腳步,多看了兩眼——這便給了某人尋到他的機會。
絳紅衣衫在虛空中飄轉落下,步絳玄出現在聞燈麵前,漆黑的眼眸裡很難看出情緒。
“怎麼又是你!”聞燈趕緊倒退一步,伸出右手,手掌豎起,堅定地做了一個“不”的動作,“我說了我不去講經會,你不可以綁架!”
步絳玄眉梢一蹙,斂低
眸光,唇線輕抿,對聞燈道:“那就不去。”
聞燈不太信步絳玄會這樣輕易放過他,問:“那你呢?”
“該上刀術課了。”步絳玄道。
聞燈的刀都是步絳玄教的,這是兩人一起回白玉京的意思。
聞燈微微怔住。他非常清楚步絳玄對這次講經會的重視。步絳玄喜歡看書,道門儒門佛門甚至偏門的都看,而講經會上名士雲集,其中不乏某些知名論著的作者,想來今日過後,又有許多可以成書的妙言妙語。這對喜愛讀書的人而言,可謂一場難得的盛會。
“你不是對那講經會很感興趣嗎?”聞燈垂下左手,右手捏住傘柄,不太自在地彆開目光,低聲說道,“你去吧,不用管我,我可以自學的。”
步絳玄凝視著他,定定道:“但你會偷懶。”
……你說話怎麼總是這樣有道理?聞燈心頭那點兒不自然的情緒瞬間消失,眼皮一撩,對上步絳玄的視線。
步絳玄將聞燈帶回白玉京,這途中,順便把禦風術教了一遍。
聞燈學得極快。
兩人來到大明樓前院,未時的鐘聲正好敲響,鐘聲清越,如山泉漫過,沁人心脾。
今日雨,在室內練刀。
聞燈依舊從揮刀開始,將基本功都練完,再將獨酌刀法複習數遍,才開始拆解新刀法新招式,進行學習。
也依舊是每隔一個時辰,歇一刻鐘。
入了清淨境,聞燈的體力和耐力大幅提升,不再走完一套刀,便汗流浹背、筋疲力竭。步絳玄用劍鞘糾正他動作的次數,也明顯減少。不過聞燈仍保持著先前的習慣,每到休息時,便直接倒地不起。
“能修行真好,我現在都不覺得地板躺著涼了。”聞燈語氣中充滿了感慨。
步絳玄坐在窗前,背後窗戶洞開,秋雨織霧,蒙蒙又漫漫。聽聞燈這樣說,他輕輕撩了一下眼皮。
聞燈雖說沒看步絳玄,卻也感受到他的目光,並感受出點兒不太美妙的意味,翻了個身,慢條斯理又理直氣壯地說:“我很鹹魚的,沒什麼追求。”
和聞燈相處已有一段時日,步絳玄能夠理解“鹹魚”為何意,斂眸略加思忖,道:“如此也好,萬事自然。”
有兩個人來到大明樓前院外,其中一
人抬手,將門環叩響。
登登登——
敲門聲從院外傳到院內,聞燈聽見後,習慣性地看了步絳玄一眼。
步絳玄安然坐定於原處,背挺筆直,動也不動,隻道:“釋放神識,便可看見來者何人。”
接著又告訴他神識要如何釋放。
聞燈照著步絳玄的說法去做,從靈台之中分出一道神識,控製它,一路來到院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