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事先商量好的,江嘉意把兩個孩子放在了孟菊英那裡,自己拿了個筆記本,拿了一支鉛筆先去了衛生院。
她要先去找韓大姐,然後和她一起去辦公樓。
這樣也是為了不和林小巧一起走。
因為定的時間是下午兩點半,正是一天最熱的時候,江嘉意戴了一個從小市場竹編店買的鬥笠,圍了一塊兒藍底白花的大棉布方巾,將頭臉全都遮蓋得嚴嚴實實。
為了不搶風頭,今天江嘉意穿戴都低調得很。
她穿了一件細白布的偏襟中式上衣,一條最普通的黑色寬腿褲。
隻是因為她個子高,這條對於一般女人到腳踝的褲子硬是被她穿成了七分褲的樣子。
她這樣出現在韓大姐麵前時,韓大姐看著她愣了片刻才忽地一下笑出了聲,嗔道:“你看看你穿的這是什麼啊?把自己打扮得跟馬上就要下海打魚一樣。”
說著她走過來攬了攬江嘉意的肩膀,心疼地小聲說:“不至於這樣的,林政委不是那種小心眼的人,你就正常穿戴沒人會說什麼。”
江嘉意被韓大姐說得硬是一時間腦子有點短路。
想了想才明白過來——韓姐應該是覺得她為了襯托林小巧才故意穿成這樣,故意扮醜來給那人做陪襯。
雖然她今天確實刻意低調了一下,但扮醜?
真不至於。
江嘉意把鬥笠和圍巾都取下來,故意在韓大姐麵前轉了一圈,然後才笑著問:“姐,我穿這一身不好看嗎?”
江嘉意穿這一身實在是太普通了,普通到韓梅在她剛進來時一時間都沒認出來。
可要讓她說不好看,那真的違心。
她仔細看了看,發現雖然江嘉意穿的是很常見的白上衣,但這衣服卻顯然用了心思。
衣襟,袖口全都做了精致的包邊不說,盤扣也是老師傅專門做了造型的。
不僅如此,衣服上那幾粒扣子竟然全都是選的珠光貝手工磨製打孔的,瑩光閃閃,低調又彆致。
她以前竟然從來都沒有見過。
韓梅是個識貨的,她知道小江這件衣服估計手工費都要布料本身的好幾倍了。
看來,這姑娘真不是個不愛惜自己的人。
她無語的伸手在江嘉意腦門上戳了戳,歎道:“我有時候都不知道你這腦袋瓜裡到底是怎麼想的,和一般人就是不一樣。”
江嘉意當然能夠感受出她沒有惡意,於是解釋了一句:“姐,我就是覺得這土布的衣服穿著舒服,的確良太熱了。”
“這倒是。”韓梅讚成的點頭。
“那布做的衣服好看是好看,但穿著是真不舒服。”
她說著又往後退了兩步,望著江嘉意讚道:“你這樣打扮就很好看,又舒服又好看。這一身仔細看看也不比那好料子的裙子差到哪兒去。”
兩個人又說了幾句話,然後一起去了會議室。
她們去的時候人差不多都到齊了,滿屋子都是二十來歲的年輕官兵,有十幾個,一個個長得都很氣派。
雖然不能說個個都帥呆了,但穿著軍裝的年輕人總是會給人一種很朝氣,很英俊的感覺。
總之看上去非常養眼。
這個小會議室正中間擺著兩排長條桌,是並在一起的,大家全都圍著桌子坐,林政委坐在了最中間。
看到她們進來,林政委招了招手:“小江,來坐我旁邊。”
江嘉意笑著朝他擺了擺手,和韓大姐一起坐到了最邊緣的位置。
而在她們的對麵,林小巧已經早早的坐下了。
林小巧今天顯然是打扮過的,穿著江嘉意送的那條連衣裙,平時總是紮兩條麻花辮的頭發,今天卻學著江嘉意平時的樣子,束了個高高的馬尾。
彆說,這發型還挺適合她。將她整個額頭都露出來了,看上去人精神了很多,顯出了女孩子特有的青春氣息。
林小巧端正地坐在椅子上,背挺得筆直。
她的麵前放著一個筆記本,上麵密密麻麻寫滿了字。
江嘉意掃了一眼,覺得大概是讀書筆記吧,這姑娘為了今天的活動看來是很用心地做了準備。
看人到的差不多了,林政委就開始主持會議,在上麵說起了開場白。
江嘉意不動聲色地將在場的人全看了一遍,發現並沒有陸安清。
這人壓根沒來。
沒有看到他,江嘉意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一點沒覺得失望,心情竟然還無端好了起來。
連林政委冗長的開場白都覺得聽上去還不錯。
既然是營裡組織的讀書會,自然要從軍人們開始發言。
於是按照他們特定的順序在場的人員全都說了自己最近看的書,談了感悟,連韓大姐也不例外。
等軍人們說完之後,林政委點名了,他說:“小江,作為家屬代表,你也說兩句?”
江嘉意知道林政委的意思,這是讓自己拋磚引玉呢。
作為今天的主角,林小巧肯定要放在最後說,這樣才會讓人更加的印象深刻。
於是她也沒有推辭,說:“行,那我說兩句。我這段時間挺忙的,也沒看什麼書,倒是前幾天從韓院長那裡借的報紙上有一篇文章看後還挺有觸動的。”
林政委幫她抬梯子,問:“什麼文章?”
“一篇關於女孩子要不要上學讀書的討論性文章。”
江嘉意將文章的內容複述了一下,又由此延伸開來。套了一個現代大家都很熟悉的梗:“我有一個朋友,聽她說……”
當然,她沒說從朋友那聽說,而是用了“我在下鄉時聽說”的句式,編了一個不識字的女孩兒在外出時因為看不懂路牌,問路時遭遇人販子差點把她賣到偏遠山區的故事。
最後總結:“男女平等這話說了很多年了,什麼時候能真正做到我不知道。我就想說彆的人咱管不了,那麼能不能從自身做起,先保證咱們的姐妹,妻子,女兒受教育的權利?
咱們邊防營位置偏僻,家屬們來探回親遠的要走幾千裡,幾天幾夜。要火車轉汽車,轉輪渡……
誰能保證我們的姐妹,妻子,孩子來的路上會一切順利?萬一迷路了,萬一坐過站呢?
遇到好人還好,如果因為不識字遭受到什麼危險,那樣的後果誰敢想?”
果然,她這番話一說完,在場所有人的臉色都變了。
不光軍人們,連林小巧的臉色都變了。
她想到來探親這一路,一向強勢的嬸子一路都牽著她和月月的手,路過的每一站,每個路牌都會讓她給念一念,生怕一個不注意走錯了路,坐過了站。
陸安清今天來得晚了,他來的時候江嘉意正在談她的感悟。
他站在門口沒有驚動。
望著侃侃而談的她,陸安清隻覺得心底的欣賞泛濫成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