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姐姐那樣與世無爭,原來是會死的。
所以,德音視他為親近之人,擊潰了他的心防。
“娘子,你對我有什麼要求嗎?”
“為什麼要提要求?你都這麼出色了。”
當然,德音這句話是客氣話。
其一,她與他相處不過一兩日間,日久才能見人心,讚他出色,僅僅針對於他年紀輕輕便能三元及第,是千古書生中的一等人罷了。
其二,她認為自己並無資格提要求,就算是夫妻,也當各有各的生活,你約束我,我約束你,這日子可要沒勁透了。
“首當其衝,你要活成自己,而不是活成我期待的模樣。我對你,不是你順從我一日,我就喜歡你一日,更不是你違逆我一日,我就討厭你一日。這樣你活得累,我活得更累。”
德音扯起陸元照的衣袖穿越人海,前麵戲台子上的角兒開腔了,唱的是一出《馬前潑水》。
“想當年將你娶家下,實指望夫唱婦隨宜室又宜家。”那角兒唱道。
戲台前的德音對這句戲詞點評道:“你看男人娶女人,便要女人對他千依百順,還要宜室宜家。這出《馬前潑水》一看就是你們男人寫的臆想之物,朱買臣娶她的妻子崔氏時,崔氏也曾溫溫柔柔、一心一意待他,可朱買臣為考功名卻連基本衣食供給都不能滿足崔氏,崔氏自請下堂後,寫這出戲的人可以寫朱買臣高中衣錦還鄉。可為什麼又要給崔氏一個淪落成乞婦的不體麵結局呢?崔氏難道就不配嫁高官豪商成個闊太太嗎?一定要讓朱買臣騎在高頭大馬上羞辱奚落崔氏嗎?我每次聽這出戲,仿佛都能聽見後麵有了富貴榮華的朱買臣的戲外之音,他在說,崔氏你瞧,我一休了你就有了功名在身、來日榮華富貴享之不儘,可你已經不是我的妻子,你是一個乞丐婆子,你住不了錦繡朱樓,吃不上珍饈美饌,穿不到綾羅綢緞,你後悔死了吧。”
“確實,寫這出戲的先生可以寫朱買臣衣錦執笏,也可大方一點,寫崔氏拿了休書後,再嫁成了誥命夫人,何必恨崔氏恨得這樣。崔氏也不曾虧欠朱買臣,朱買臣讀書時,崔氏辛苦操持家事,隻是後來忍不住饑寒交迫,想要與朱買臣分開另謀生路,這是人之常情,崔氏卻硬生生被寫成了嫌貧愛富之人。要崔氏真是嫌貧愛富,也不會與朱買臣同甘共苦那麼多年了。”
陸元照再讚同不過德音的言論,他母親也是這樣一個“崔氏”。
他父親陸景和年少迷上唱戲的女子胡氏,帶著胡氏一路私奔到母親家族所在的素京城,父親過慣錦衣玉食的生活,花完從陸家帶走的銀錢後,並無能力養活自己與胡氏,後胡氏被人買走繼續去唱戲,父親又無盤纏回到京城陸家,加上因與胡氏分離心痛成疾,暈倒在路邊時被外祖父救回家中。
外祖父千萬家財,卻隻有一個母親一個獨女,外祖父當年也患有不治之症,怕自己忽然病逝母親會被人吃絕戶,所以招了父親當上門女婿。
後來外祖父病逝,父親將母親帶回了京城陸家,商賈人家出身的母親在這深宅大院飽受妯娌排擠,這都不是母親最痛的,最痛的是父親娶妻後自然可以名正言順納妾,父親派人尋回了胡氏並納做姨娘,父親與胡氏兩個過著如膠似漆的恩愛生活,母親倒成了妨礙他們的多餘之人。
可恨得是,母親抑鬱成疾,纏綿病榻三年,終於見到父親一麵,父親沒有溫言軟語,攥住母親的手在那封他寫的休書上麵摁下手印,母親因此流乾最後一滴淚、斷了最後一口氣。
母親死後,父親還說,是母親覺得他沒出息才堅持要這一封休書,父親一心撲在和胡姨娘過甜蜜的小日子上,身為一代大儒的嫡長子屢試不第,確實丟儘了家族顏麵。
陸元照將往事一一向德音傾吐,德音眉頭越發深鎖,明白過來拜堂之時為何陸元照執拗不攜她拜他父親陸景和。
“你外祖父肯定也沒想到,會在路邊救了一條害死自己女兒的毒蛇。”德音心下已百轉千回,“婆母生前也太苦了,若婆母能撐到我嫁給你多好,你讀書那麼厲害,當官自然也能平步青雲,為婆母掙個誥命是遲早的事。我一定會在婆母麵前做最乖巧懂事的兒媳婦,讓京城貴婦們都羨慕婆母,再替婆母收拾公爹和胡氏那對狗男女。”
“你有這份心,母親在九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