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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泠音有一瞬發怔。
她下意識便要抽回手,就像入地道前那次一樣,可那人雖然握得很鬆,卻恰好卡住了她的手腕,她一縮之下,反而撞進了他的手心裡,觸到一片微涼的柔軟。
在黑暗中,肢體的觸碰本就比一切都更能給人以安全感。她怦怦直跳的心竟有一霎安定,呼吸也不再那麼困難了。等到走完了向上的陡坡,她再次嘗試將手抽回,那人也適時鬆開了手。
“閣下方才說,呂家有兩個兒子?”
她定了定神,主動挑開了話題。地道空寂狹長,和人說話多少能幫她平複一些。
“是。”他溫聲應著,走得很穩,手持的燭光未有一絲搖晃,“我不是梁國人,不知姑娘是否聽過梁國民間的傳聞,認為雙生子是不祥之兆。”
他不是梁國人?晏泠音的思緒被這句話帶偏了一瞬,頓了頓才應道:“略有耳聞。”
相比於民間,宮中其實會更在意這樣的讖言。她先是隨杜慎讀書,後又掌秘書閣三年,曆朝曆代的史冊多已閱儘,卻幾乎沒有讀到過有關雙生子的記錄。這對於橫跨千年的浩浩書卷來說,並不算尋常。
她不願細想,那些可能出現過的雙生子都去了何處。
“難道……”她忽然意識到什麼,抬頭望向前麵那人,“呂家兄弟是雙生?”
是了,這樣就能解釋為何從沒有人提起過呂家的大郎,按理說,即便已經夭折,他依然該占著長子的位份。但如果他會讓家族背上不祥的惡名,那就應當被徹底抹殺,不留一絲痕跡。
可她仍然不解。她一向以為皇室寡情,卻不信尋常百姓家也會如此狠心。
男子分明沒有轉身,卻像是感覺到了她的視線,輕輕點了點頭。
“那位大郎現在何處?”
“死了。”他輕聲道,“出生時,他的身子骨就要比弟弟弱些,呼吸斷續,哭聲也極輕,呂家夫妻便做出了決定,要把這個孩子送人。他不姓呂,最好終身都不要回到宛京。半年後傳來了消息,說那孩子死在了北方一個山村裡。”
晏泠音垂了眸,下意識道:“抱歉。”
“姑娘,”他有些訝異,回頭看了她一眼,“為何要道歉?”
這種話……
她又要如何答他?
晏泠音自問不是個愛說話的人,對親近之人尚且如此,何況對方還是個素昧相識的陌生人。但不知是不是因為他的目光太過柔和,在這昏昧的地道裡,居然讓她產生了些許傾訴的欲望。
在她反應過來之前,那句話已經脫口而出。
“沒有哪個孩子是主動要求來這世上的。我隻是……有些替他不平。”
燈燭的光顫了一下,那人有一陣子不曾說話,地道中回蕩的,隻有鞋底磨著砂石的輕響。
“無事,我隻是隨口感慨,公子不必放在心上。”
她說完這句,又有意轉開了話題:“我還不知公子的名姓,著實失禮。我姓聞,聲聞於野之聞,名暄,暄風暖日之暄。”
她等著那人回應,卻遲遲未聽見他的聲音,忍不住輕喚一聲:“公子?”
他腳下一頓,似是剛回過神,自己先笑了一聲:“讓姑娘見笑了。我姓蘇,單名一個覓字,尋覓之覓。”
他的聲音明明相當好聽,說話時又染了笑意,本該讓人如沐春風。可是晏泠音聽著,卻平白覺出一絲落寞,就好像伸了手去接一瓣落花,它卻打著旋兒從掌中飛走了一樣。
那種空落落的感覺她亦曾經曆過,在她遙遙望著江淵然背身而去之時。
“蘇公子,”她忍不住開口,“我們是不是曾經見過?”
他們已將至出口,頭頂不遠處透出了光亮,能看清下方幾級高低不平的石階。他回過身望向晏泠音,斜射進來的日光罩住了他的半張臉,另外半張卻仍隱在陰影裡,整個人被切成了明暗相隔的兩半。
“沒有。”
他的聲音很輕。
“我同姑娘,此前從未見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