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即視線瞥向蕭蕙娘手上的籃子,問:“這些繡帕您不拿與那貨郎了,打算賣往何處?”
蕭蕙娘歎了口氣說:“常收我帕子的陳家二郎回鄉下過年去了,他價格給的公道,隻能等年後再拿與他了。”
溫瑜所有所思:“咱們就不能自己拿去繡坊或集市上賣麼?”
蕭蕙娘搖頭說:“繡坊有自己的繡娘,繡品尚堆積著賣不完,哪還會再買外麵的?集市麼……也隻有那些貨郎,才會置個攤位,將各種物件兒擺上,吆喝著慢慢賣,自個兒去賣,哪是那般容易就賣掉的……”
話說到此處,她忽地頓住,垂眼看向了籃子裡那幾張蘇繡的帕子。
旁的帕子興許不行,但這幾張帕子是蘇繡,樣式又新……
她抬起眼看溫瑜時,溫瑜也正望著她。
蕭蕙娘不禁笑道:“瞧我這記性,你這幾條帕子,本就是以繡工和花樣取巧,那咱們便上瓦市碰碰運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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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到瓦子時,這邊已開市有一陣了。
地上的積雪早被來往行人踩化,一片浠濘,混著各地口音的叫賣聲和討價還價聲交織在一起,嘈雜不已。
以橫在瓦子中央的拒馬為界,東市賣棉麻絲絹和各類雜貨器具,西市則買賣牲□□物。
溫瑜和蕭蕙娘在東市轉了一圈,瞧那些商販是如何吆喝買賣的。
她也借機極為認真地記下了瓦子裡所有東西的物價。
先帝膝下無子,早些年間,便已從皇室宗親中選定了她父王為儲君,父王為兄長請的先生,乃一門三代皆為帝師的餘太傅。
餘太傅曾給兄長布下過一門課業,要他遍查民間物價,兄長帶著伴讀們整理了月餘才整理出來的物價冊,交與餘太傅後,餘太傅卻連翻開都不成。
那日她正巧去尋兄長,躲在門後,聽見餘太傅歎息著問兄長:“敢問這冊中所錄,是否都為少君親眼所見?”
兄長清雋的臉上浮起了愧色,對著餘太傅長揖:“老師的用意,學生懂了。”
溫瑜用了很久的時間才想明白那日餘太傅和兄長的談話。
那市井間物和價的背後,都是民生啊。
上一次,她如物件般被陳癩子帶來這瓦市,這一次,她想記住所有不屬於這裡的“物”和瘡痍。
記住了,將來才會去改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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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圈走下來後,溫瑜和蕭蕙娘已將繡帕的價格打聽清楚了,商販們一律喊價二十五文一條。
但那隻是普通繡帕的價格,她們逛遍了整個瓦市,也沒瞧見有賣蘇繡絹帕的。
溫瑜同蕭蕙娘一通合計,暫且保守地將蘇繡的帕子定了五十文一條。
隻是讓二人沒想到的是,這瓦市裡也有不少老婦或年輕娘子,拎了個籃子在叫賣各種繡品,得益於她們已經吆喝上了,溫瑜和蕭蕙娘臂彎裡挎著籃子,都不需要再費嗓子,來往行人便已知道她們是賣什麼的。
但賣家多了,招徠生意便不是件易事。
蕭蕙娘喊著蘇繡的名頭,雖是引了幾個婦人上前來瞧帕子,但一聽說要五十文一條,便都搖搖頭走了。
如此幾次後,蕭蕙娘心中也沒底,同溫瑜商量:“這帕子定價高了沒人買,要不改做三十文一條?”
溫瑜回憶這一路看下來的貨攤,忽道:“我們去賣布匹的攤位附近轉轉看。”
蕭蕙娘有些遲疑:“這……可行麼?我怕布攤的攤主趕人……”
賣各種小件繡品的,都聚在這一片,萬不敢去布商販子們那邊遭人攆。
溫瑜附耳同蕭蕙娘說了什麼,蕭蕙娘神色幾經變換,終是跟著去了。
二人再次出現在布攤前時,溫瑜用籃子裡一張幽蘭繡紋的蘇繡帕子做了麵紗,將疹印最為嚴重的下半張臉遮住。
她佯裝挑選布匹,因著身段氣質本也出眾,此刻雖蒙了臉,還是引得不少挑選布匹的婦人或年輕姑娘頻頻看來。
布商販子以為她們是來招徠生意的,方要出言驅趕,卻聽得那雪紗覆麵的女子淡然道:“掌櫃的,這絹還有旁的顏色的麼?拿與我瞧瞧,我看哪些適合做絹帕用。”
對方轉眼一變成了客人,布商販子一張冷臉都瞬間成了熱臉,哪還敢再把人從攤位前攆走。
溫瑜便借著挑選布匹,將那些花樣新奇好看的繡帕取出來,逐一比照著什麼圖案配什麼顏色的布料更好看。
如此一來,邊上挑布匹的人,哪怕原本沒買帕子的心思,無意間那麼一瞧,瞥見那些新奇的花樣和精致的繡紋,不免也動了念頭。
幾百幾千文一匹的絹布都買了,買張幾十文的一張帕子還不是順帶的事,給錢都格外痛快。
不到兩刻鐘,溫瑜籃子裡的繡帕便被賣了個乾淨,還有不少沒買到那時興樣式帕子的,追問下回集市她們還來不來賣。
溫瑜估摸著今日賣出去的這些,繡紋花樣很快就會被人學去,這也是她樂意見到的,但為了留住點客源,還是笑答下次再帶新樣式的帕子來。
等她拿著挑上眼的絹匹遞與布商販子,讓他給自己裁下幾尺時,對方顯然也發現了這個商機,衝溫瑜笑得一團和煦:“姑娘,想不想做個長久買賣?”
溫瑜睫稍輕抬,半張臉都叫麵紗掩住了,眸底笑意淡得似有若無:“好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