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瑜想到被困奉陽的父母兄嫂,心口便覺沉得慌,她前往南陳的這一路,縱使被親信們護著,也經曆了數次追殺,落難後在人牙子手上,更是夜不安眠。
今夜被引起了愁緒,隻覺不知還要飄零至何時,輾轉反側,難以入眠。
她再次翻過身,麵朝房門而睡時,無意中瞥見從門縫裡隱隱透進的一點火光,想到那地痞就在外邊的躺椅上睡著,不會再有宵小來犯,不知怎地,心下倒是莫名地寧靜了許多。
且不論來日如何,至少眼下,她尚能偏安在這一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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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剛明時,蕭厲便醒了。
火塘裡的柴禾已燃儘,隻剩白灰中一點炭火猩紅。
在躺椅上將就著睡了一晚,難免脖酸頸痛,他坐起來,抬手揉了一把脖子,麵上已不見了昨晚的沉鬱。
隻在準備起身時,瞧見長凳上那碗已放涼的水,微怔了一下。
他記得昨夜沉澱於那風雪聲中的誦書聲。
有風從門縫裡吹進來,碗口的水波便泛起了漣漪。
蕭厲盯著那碗水看了很久才起身,他手往衣襟裡掏去,準備將昨日韓大東家給的銀子拿出來,交給蕭蕙娘,卻又摸到一方帕子。
他一並拿出一瞧,絹帕上的血跡刺目,帕角用蘇繡的針法繡出的一朵幽蘭也格外顯目。
他在那瞬間突然有了點不知所措。
蕭蕙娘的房門傳來輕響時,他條件反射般地又將帕子揣回了懷裡。
蕭蕙娘瞧見兒子,不免念叨:“你昨夜何時回來的?怎也不多睡會兒?”
蕭厲搪塞道:“鄭虎他們找我喝酒,回來晚了些。”
他說著將錢袋交與蕭蕙娘,道:“東家給的過年錢。”
蕭蕙娘一掂錢袋子,便皺了眉:“怎這麼多?獾兒,你在賭坊做事也就罷了,可彆沾手其他的。”
蕭厲知道蕭蕙娘說的是什麼,隻痞氣笑了笑,說:“您想哪兒去了,我給東家賣力,東家自然賞識我,宋哥一走,他還想提拔我坐宋哥的位置呢!”
二人說話間,中間那屋的門簾已被人撩起,溫瑜拾步走出,衝兩人打了招呼:“大娘,二爺。”
蕭蕙娘咳嗽著說:“阿魚也起了啊。”
她交代蕭厲:“對了,你回頭帶阿魚去市集上看看,阿魚要買勾扇麵底圖的筆墨。那浣衣的方家嫂子說是病了,到年前都不接活兒了,我一會兒得把家裡的被褥都換下來,拿河邊洗了去。”
她身體本就不好,蕭厲自然不會讓她去乾這活兒,皺了皺眉說:“怎就突然病了?”
蕭蕙娘道:“這天寒地凍的,她常給人浣衣,身子又不是鐵打的,哪能不會病呢?”
蕭厲便說:“那娘您直接把要換洗的褥子拿給我,我去洗。”
蕭蕙娘數落他:“不是讓你帶阿魚去買筆墨麼?”
正巧院外在此時傳來了拍門聲,還有侯小安的大嗓門:“大娘,二哥!”
蕭厲便道:“讓小安帶她去。”
侯小安進門,手上拎著一袋熱騰騰的包子,衝蕭厲和蕭蕙娘打了個招呼,便興衝衝地朝溫瑜道:“阿魚姐姐,我打探到消息了!”
溫瑜聞言,睫稍不由輕揚。
侯小安將包子放到了桌上,坐下後一股腦道:“奉陽被封鎖了商道,如今倒是還沒消息傳出來,但洛都可就亂了,聽說那位攻進了洛都王宮的鄂州節度使裴頌,在上華宮瞧見了菡陽翁主的畫像,一見傾心,奈何菡陽翁主已隨長廉王逃往了奉陽,裴頌便命畫師拓印了菡陽翁主的畫像,正在四處搜尋同菡陽翁主相似的女子呢。”
蕭蕙娘倒了碗熱茶給他,他喝完後抹了一把嘴,繼續道:“我聽瓦市那邊的行商說,歸順了裴頌的州府,城門口都貼著菡陽翁主的畫像呢,隻要是民間有神似菡陽翁主的姑娘,上報官府後,可得賞金十兩。街上還有官兵巡視,凡有遮麵的女子,都要被叫住盤查。”
他說完有些鄙夷地道:“那位鄂州節度使,看來還真是個色中餓鬼!”
溫瑜聽得這些,脊背卻竄起一股寒意。
裴頌是在找她!
他知道她秘密前往南陳借兵去了,隻要截住她,父兄那邊沒有援兵,支撐不了多久的。
許是見她神色太過難看,侯小安摸了摸後腦勺,有點茫然地問:“那個……阿魚姐姐,這消息沒用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