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厲接下藥包後,一言不發放進了馬鞍一側的包袱裡,微微收攏一臂讓溫瑜不至於掉下去,抿緊唇線揮鞭駛向了左道。
身後的追兵見他們都護著一女子分頭跑了,並未遲疑多久,便分做了兩批人馬繼續追。
蕭厲帶著溫瑜跑了幾裡地仍沒甩掉他們,在又一次拐過一處山彎時,他大力一勒韁繩停下,抱溫瑜下馬後,取下馬背上的包袱,拔了溫瑜發上一根簪子,狠刺進馬臀,馬匹受驚嘶鳴一聲,再次邁開前蹄往官道上跑去。
他抓起溫瑜手腕往一側密林裡去,說:“走!”
溫瑜知道他如此行事是為甩掉追兵,拎起裙擺竭力跟上他的步伐,隻是病中實在乏力得緊,進了密林又全是無人走過的野林,陡坡不斷,腳下的腐土鬆軟,她需極為小心地踩上去才不會摔倒,時不時還有枝杈劃臉勾發,走的實在是艱難。
饒是如此小心,她腳踝卻還是不知刮蹭到什麼,銳痛讓她悶哼出聲。
蕭厲回身朝她看來,溫瑜痛得臉都白了幾分,卻還是說:“沒事,可能被樹枝刮了一下,我們繼續趕路。”
蕭厲看了一
眼邊上斜生的斷木和她裙擺上被刮出的口子,說了句“彆動”??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將她打橫抱起,放至一處稍平坦些的地勢後,才脫下自己的外袍墊在了一塊覆著青苔的大石上,讓她坐下。
溫瑜見他半蹲下握住了自己一隻腳踝,孱弱半垂的眼皮顫了顫,垂在身側的指尖也微攏,微用了些力道掙那隻腳,卻沒能掙脫。
她隻得再次沙啞出聲:“真的不礙事。”
民間沒那麼多男女大防,畢竟窮苦人家,可能一家子都湊不出一身整齊的布料來,三季赤足而過的也有不少。
但在世家貴族中,露足於外男仍是違禮之舉,更何論被對方觸碰。
這一點剮蹭到的疼,溫瑜還能忍。
蕭厲沒作聲,卷起她褲腿,便見她綾襪都已暈著一團血跡。
他微皺了眉,說:“那截斷木上裹著腐泥,傷口不清理可能會惡化。”
溫瑜眸子裡透著病中的疲態,攥緊指尖,終是沒再說什麼。
她沉默地看著對方幫她退下綾襪,布料摩挲到被蹭掉了皮的傷口時,帶起的刺痛讓她呼吸微急促了幾分,對方都似察覺了,未曾抬眸,動作卻放緩了許多,說:“忍著些。”
退下綾襪後,整隻腳暴露在冰冷的空氣裡,那隻寬大溫熱的手掌握著她一截腳踝的觸感便更加明晰。
溫瑜垂著眼,按在身側的兩手,有些無措地抓緊了蕭厲墊在她身下的外袍。
蕭厲另一隻手拿起水壺,咬掉壺塞,用溫水細致地給她衝洗傷口,他神情很專注,長睫半垂時似黑鴉收攏了翅膀,從這個角度看,更顯鼻梁高挺,眉眼清雋。
溫瑜盯著他的側臉微微出神,直到對方再將她那隻腳直接放到了自己膝上,就著袍子擦乾了她腳背淌下的水珠時,她方回過神來,蒼白的臉上隱隱浮起緋色,好在本就因熱症看不出來,抽回腳說:“不可。”
蕭厲看她一眼,抓著她腳踝將她腳重新扯了過去,穩穩搭在他膝頭,說:“放心,我這衣裳洗得勤快,不臟。”
溫瑜乾裂的唇微抿,說:“我不是那個意思。”
蕭厲撕下自己裡衣,給她纏繞傷口,渾不在意般道:“那不就行了。”
給她打好結後,才又說了一句:“我娘對你的恩情,你早還清了。周大人曾收我進府當護衛,你便也當我是周大人派來護你南下的護衛就是了。”
溫瑜看著他給自己穿上鞋襪,腦子因高熱和頭疾已是混沌一片,聽他這麼說,心底卻還是有個聲音下意識道:不一樣的。
恩情不是還了就不複存在的。
他已不是周府護衛,亦未曾得過周敬安囑托,知自己南行有難,千裡迢迢找來,也是不能混為一談的。
但更深的東西,卻不能細想了,她沉默了很久,隻答了一句:“好。”
蕭厲抬頭,看到了她掛在腰間的木鯉吊墜,淺淡笑了笑,說:“你一直帶著的啊?”
溫瑜平靜道:“嗯,你不是說魚躍龍門麼,我便當戴著祈福了。”
蕭厲說:“你們這樣的貴人,應該戴玉的才好看。”
溫瑜看著他,病中的容貌也似水中一泓清月,說:“以後換玉的。”
蕭厲點了一下頭,看了一眼天色說:“官兵發現傷馬後,大概會沿路搜回來,走大路不安全,隻能橫翻這座山嶺避開他們,我背你,不在天黑前走出這座山脈找戶人家,也得尋個能棲身的山洞才行。”
他屈膝半蹲在了溫瑜跟前。
溫瑜看著對方那寬闊的背脊,寒風掠過山林,她嗓子裡又竄起一陣咳意,她知道自己拖著病體強撐也走不了多遠,沉默了片刻,終是抬臂環過他肩膀,趴了上去。
蕭厲隻用小臂拖著她膝彎,無半點僭越之處,背著她走得極穩。
溫瑜將全身的重量都放在了他背上,隔著兩層不甚厚實的衣料,也能明顯感覺到底下僨張的肌理微微起伏的幅度。
但她已無暇想彆的,頭很疼,眼皮墜沉,身上也很冷,骨子隙裡似有針在紮。
她疲憊地把頭靠在了那片寬闊又讓人安心的背脊上,恍惚間覺著自己不是被人背著在走,而像是被一頭猛獸馱著在密林裡穿梭。
走了不知多久,她感覺身體仿佛變成了一塊紅炭,血液都被燒得滋滋作響,眼窩裡泛著疼,口中也乾澀得厲害。
隱約聽見有人在叫她:“菡陽,彆睡。”
會叫她菡陽的,很多,又似乎很少,溫瑜一時想不起來誰會用這樣的語調喚自己的封號。
意識在思索間朦朦朧朧清明了些,掀開發沉的眼皮瞧見一道寬厚的背脊和對方墜著汗珠的清雋側臉時,她心下還有些好笑。
這人怎麼突然就叫起自己的封號了呢?
她乾澀得厲害的喉間疲憊溢出低喃:“我沒睡。”
話雖這般說著,眼皮卻控製不住地又緩緩耷了下去。
蕭厲能感覺到背上的人渾身滾燙,搭在他肩頭的手也已無甚力道,心臟的地方似被一隻大掌攥得有些悶疼,他腳下一刻也不敢停,看著前方,繼續同溫瑜說話:“我有聽你的,好好識字。”
身後的人緩了好一會兒,才虛弱出聲:“識字了好啊,你都認得哪些字了?”
風吹得林間的樹葉嘩嘩作響,蕭厲說:“輿圖上從雍州到坪州,每一條道所經郡縣的名字,我都認得了。”
背上的人趴在他肩頭意識含糊問:“背的千字文麼?”
一滴汗從蕭厲下頜淌下,他道:“我照著輿圖一個字一個字認的。”
背上的人低喃:“好笨的認字法子,你對著輿圖認字做什麼……”
風聲愈漸喧囂,蕭厲跟著說了聲:“是啊,好笨。”
他疾奔出去好遠,背後的人都再無聲息,似又昏沉了過去,他又一次喚她:“菡陽。”
身後隻傳來尤為虛弱的一聲:“嗯?”
蕭厲回頭似想看看她如何了,側首卻隻感覺到臉頰蹭過她微涼的鬢發。
風聲停了。
他感受著那片潮雲一樣壓在自己背脊上的重量,說:“你往後有玉魚墜了,也留著這塊木的,行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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