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厲看著溫瑜暗了一個度的膚色,以及臉上那些紅點,遲疑道:“你的臉……”
他們被追殺的那個雨夜,被火光照著,她臉上的疹印分明已淡得幾乎瞧不見了,這會兒看著倒是又嚴重了許多。
溫瑜解釋說:“未免節外生枝,我用鍋灰和花瓣汁抹的。”
蕭厲這才放下心來,她沒再用貓毛讓自己過敏就好,遭罪不說,那些拿著她畫像搜查的反賊,似乎也並不是粗略看一眼就放人,而是會對著畫像仔細辨彆五官輪廓。
她縱使毀了自己的臉,隻怕也躲避不開搜查。
溫瑜給蕭厲簡單熱了點飯菜,便又去院子裡幫忙。
那叫阿牛的少年尋著味兒往廚房這邊看了一眼,瞧著蕭厲手上的碗,艱難咽了咽口水,那老嫗一喚他,他才不太高興地癟著嘴,回過頭去繼續忙活。
蕭厲本隻當這少年是小孩心性,可很快他便發現,那少年很喜歡往溫瑜身邊湊。
偏生因他孩童心性,溫瑜待他也並不顯疏離,反溫聲細語的。
那少年還逮著空便撥弄一下溫瑜掛在腰間的鯉魚吊墜,溫瑜隻含笑搖了搖頭,同少年說了什麼,少年便紅著臉,憨厚地撓著頭笑笑。
蕭厲瞧得莫名地有些紮眼。
他草草用完飯,也過去幫忙。
老嫗瞧見了,連連推拒說:“小夥子,你這一身傷還沒好,回屋歇著去吧,哪能讓你來做這些。”
蕭厲老神自在地往溫瑜邊上一坐,拿起了倒在地上的新鮮草藥說:“躺了兩日了,一身的骨頭都快躺散了,做點事送送筋骨也好。”
老嫗勸不走他,便笑嗬嗬地教他怎麼處理藥材。
阿牛期間尋著空子還想扒拉一下溫瑜掛在腰間的木魚吊墜,忽覺後頸涼颼颼的,回頭便見那醒來不久的男人笑意涼涼地看著他。
阿牛本能地收回了手,像個做壞事被抓包的孩子,垂下腦袋繼續清理藥材。
眼見天色不早了,老嫗去廚房忙活晚飯,溫瑜跟進去幫忙,阿牛似覺著跟那一身傷的青年待在一塊莫名地害怕,蒲扇大腳跟著挪了挪,想去廚房。
那青年卻笑意清朗地叫住了他:“邊上還有些旁的藥材,我不知如何處理,煩請小兄弟留下教我一二。”
阿牛雖然有些怕他,但腦袋一根筋,一聽他是要請教怎麼處理藥材,便拿起一株示範給他看:“要這樣弄……”
蕭厲笑容和煦地看著,忽地問:“你為何總是撥弄那位姐姐掛在身上的東西?”
阿牛臉一下子漲得通紅,藥材也不處理了,甕聲甕氣道:“我……我去廚房幫我奶……”
他想起身,可那麵上含笑的青年,一隻手搭在了他肩頭,他卯足了今兒往上掙,愣是沒站起來。
阿牛再看青年那張清朗好看的臉,心中忽地更害怕了,跟個被欺負的孩子一樣,委屈問:“你為什麼按著我,不讓我起來?”
蕭厲並未收回搭在他肩上的手,一
副極好說話的模樣道:“是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
阿牛便垂著腦袋不肯再開口,龐大的身軀縮成一團,竟帶著點可憐巴巴的意味。
蕭厲淺淺一挑眉,道:“堂堂七尺男兒,你該不會還要哭鼻子吧?”
阿牛甕聲甕氣說:“我……我才沒有!”
晚風吹動蕭厲額前的碎發,他盯著跟前的大塊頭少年,說:“那位姐姐是個姑娘家,她拿你當孩童看,才對你百般縱容,但你畢竟不是個孩童,怎可對她動手動腳?今後你若是對旁的姑娘也這般,人家把你告去官府,你可是要挨板子的!”
阿牛有些急了,一把扯壞了手上的藥材,垂著腦袋說:“我沒有……”
蕭厲道:“我都看見了。”
阿牛吸了吸鼻子,坦白道:“我……我是想要姐姐身上那個木魚吊墜,但是姐姐說,那是一個很重要的人送給她的,不能給我。”
蕭厲怔住。
恰在此時,陶大夫鋤柄上掛著竹籃子從藥田裡回來,瞧見自己的蠢孫兒在扯藥材,當即吹胡子瞪眼訓斥道:“你個敗家兒!那草藥是給你扯著玩的麼!”
阿牛嚇得當即把手上扯斷的草藥背到了身後,弱弱道:“阿牛……阿牛沒有……”
大概是接二連三地被誤解,他眼眶都有點紅了,大有陶大夫再訓斥他一句,他就哭出來的意思。
蕭厲適時解圍,起身朝著陶大夫抱拳道:“便是您救了小子一命吧。”
陶大夫瞧著蕭厲的臉色,捋須道:“這般快便能下地了?是你們習武之人有自個兒的內家功法淬體的緣故吧,尋常人傷成你這樣,可恢複不了這般快。”
蕭厲聽得很是困惑:“淬體?”
陶大夫很是怪異的看他一眼:“先前給你把脈時,便瞧著你應是個內家功夫紮實的練家子,體魄遠勝常人,你自個兒練的功夫,竟是不知麼?”
蕭厲回想在牢裡被老頭瘋瘋癲癲教導的那些年,道:“教我的長輩,得了瘋病,我跟著他一知半解地習了幾年武,並不知什麼內家功夫。隻是每每運勁兒時,那位長輩會指點勁兒運於哪處,存於哪處,再發於哪處。”
說是指點,其實是他一旦有做得不對的地方,瘋老頭身上的鎖鏈便會重重打到要他運勁兒的位置。
那種像是骨頭都被擊碎的痛感,經曆過一次後,就再不想經曆第二次。
他記著疼,所以後來打拳運勁兒時,就總是一步到位。
陶大夫捋須道:“這便是了,練功時氣勁兒遊走於周身經脈,即為淬體,可比單拚蠻力強得多。”
他放下鋤頭和藥籃,走過去道:“來來,老朽再給你把把脈。”
蕭厲遞出手去,陶大夫手在他腕上搭了片刻,便看向他,怪異道:“你醒來後用猛勁兒了麼?怎地從脈象上來,氣血混亂,身上傷口似有滲血之狀?”
蕭厲想到方才用了些勁兒才按住那少年,微咳了聲道:“許是起身時不甚扯到了傷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