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聲急促,催得人心中的躁意也更甚。
譚副將道:“陳大人和範將軍都隻各帶了一千人馬,咱們今夜是趁雨勢突襲,也沒帶上雲梯或攻城車,他們若是久攻不下,叫陶郡的人識破了是雷聲大雨點小的詐攻,咱們再攻城,可就不占優勢了,戰機耽誤不得!”
蕭厲說:“我知道。”
他緊盯著對麵城樓:“但若是對方報信的斥侯還沒到,抑或是調去西城門的援軍還沒走遠,咱們就攻上去,無異於也是告訴他們,西城門那邊也是詐攻。”
譚副將攏緊韁繩,壓著滿心的浮躁,馭著戰馬在大雨中轉過馬頭:“那你說何時攻城?”
他不能開罪蕭厲,但蕭厲說得也在理,他不敢抱著賭一把的心思貿然下令攻城。
此戰若得勝還好說,但若是敗了,他就不僅是開罪了翁主的心腹,還會落得個不聽勸阻一意孤行的罪名,此戰戰敗的責任儘在他一人身上。
這也是他想下令攻城之前,詢問蕭厲的原因。
若是他們二人一同決策的,此戰大捷有功,分翁主的親信一半功勞,他心下雖不算太痛快,但也清楚菡陽翁主放這麼個人到軍中,本就是攬走一部分權的,上邊的將軍們怕是比他更難受。
更保險的地方在於,即便他們沒能成功攻破陶郡南城門,有菡陽翁主的麵子在,陳大人便也不會太過怪罪他和蕭厲。
眼下蕭厲否決了他的提議,譚副將知道便是敗了,自己也可全盤推脫責任,可一想到
萬一真延誤了戰機,會全盤打亂先前的計劃,就還是心焦不已,以至於他問出蕭厲那話時,語氣都不甚好。
蕭厲卻像是並未在意,他俊逸的麵容叫雨水洗過,兩眼注視著前方,異常專注:“從這裡去西城門,範將軍行軍小半個時辰,西城門那邊若遇襲,報信加上調兵,至少也還需兩刻鐘。都說陶郡郡守處事謹慎,他若是調兵了也沒讓城樓這邊顯出任何異動,那便是提防著城外還有伏兵伺機而動。城內調集的兵馬趕去西城門那邊也需要時間,咱們再等一刻鐘,等援兵走遠了,再攻城。”
這一通分析砸下來,叫譚副將怔了好幾息。
若說先前他還覺得陳巍和範遠都對蕭厲客氣有加,隻是因為他是溫瑜舉薦的人,那麼此刻,他突然就意識到了蕭厲的過人之處。
他自認已是軍中老將,在這等要命的時機,尚且做不到平心靜氣,蕭厲一個初上戰場的人,卻還能冷靜地分析出這些,這份心性,委實是沉穩。
再開口時,他不自覺改換了稱呼:“那便依蕭兄弟所言。”
夜雨未停,時間在嘈雜雨聲中一分一秒地淌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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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郡。
郡守府府門大開,簷下的燈籠昏光一片,照出門前被來往烏靴踏碎的水窪,疾步進出的軍士們皆是一臉凝重。
書房燈火通明,一身瘦骨的陶郡郡守姚正卿坐在案前,本就花白的須發,叫燭火照著,已瞧不見半點烏色,一雙眼卻仍清明深遠,問:“四城門現下如何了?”
底下官員回道:“陳巍親自率兵攻打東城門,夜雨障眼,也瞧不清他究竟帶了多少人馬來,但攻至現在,仍不見疲態。依您吩咐,先前已暗中從其餘三大城門出抽調部分兵力前去支援。隨後不久,西城門那邊也有了敵襲,領兵之人正是範遠,南北兩大城門,應已安全,不若將人儘數調往東西兩處城門?”
姚正卿聽罷,思量些許,搖頭說:“將南北城門處的守備軍調一半去即可,陶郡和忻州、伊州的城牆,本就是前朝為抵禦南陳而建。隻是後來南陳被趕出百刃關,這三地兵防才弱了下來,城牆卻仍保留了最初的形製,坪州軍輕易攻不進來。他們趁雨夜突襲,打的也隻是一個出其不意,旁的優勢皆在我們,不然陳巍也不會想出他佯攻,讓範遠從西城門實攻的法子。”
他望著窗外夜雨幽幽道:“時局變幻萬千,穩妥些,終歸是好的。”
話音方落,忽又有斥侯自門外疾奔而來:“報——”
在陣陣驚雷聲裡,斥侯急報道:“南城門也有了敵襲!”
屋內官員們紛紛亂做了一鍋粥,交頭私語不斷。
“陳巍都親去了東城門,範遠也在西城門,坪州還有何名將不成?”
“莫不是前去投奔菡陽翁主的其他將領?”
“這可如何是好?南城樓那邊剛調了兵往西城門去,晚些時候北城門會不會也有突襲?”
姚正卿聽著底下人的議論聲,蒼老的臉上神情還算沉靜,很快做出了決斷:“讓南城門派往西城門的援軍速速回去,北城門暫且按兵不動。”
底下官員諫言道:“大人,坪州背信棄義,咱們向忻州結盟求援吧,溫氏一個女娃娃,手腕還能硬過魏岐山不成!”
姚正卿沉思良久後道:“也好,我修書一封,速速送往忻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