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露殿中,直至光幕散去,李世民依然有點接受不能。
心血來潮的點子,結果落後諸葛武侯一步?
孫思邈倒是並沒有計較那麼多,對於這桂枝湯後輩說的其實不算多。
但對於同為醫者的孫思邈來說,其中的啟發性就已經足夠。
比如說這腎氣丸似乎還有改進空間,畢竟這六味地黃丸從名字看就知道主藥應該隻有六味。
但孫思邈所記不差的話,腎氣丸應該是有八味主藥的。
減的是哪兩味藥?配比又有何變化?
這等簡單事情,正好交予太醫署,也能讓他們有點事情做。
減兩味藥看起來簡單,但其中牽涉到的藥理衝突以及藥性互補上,足以好好磨練一下太醫署的水平。
相較而言,對孫思邈來說最重要的還是後輩分析藥理的角度,以及“實踐醫學”的說法。
藥理分析簡單而形象,理解甚易。
實踐二字拆解其義,實有富、真、誠、廣之義,踐字則表示重在履行。
由此孫思邈也心生明悟,醫學本就是要立足於病患,以藥理解病理,為的就是讓病患康複如初。
而若想正醫學之說,首先要做的就是便是對人體認識入微。
比如這後輩所說的血液循環之說,血管通透性之說,皆是聞所未聞之言。
而且若說解剖之圖,孫思邈就有點嫌棄,覺得此前抄於那宋的內臟圖,繪製水平實在是慘不忍睹。
於是孫思邈沉吟了下,便扭頭盯上了閻立本。
閻立本此時正緊鎖眉頭,小心的四處張望,好似在尋找什麼。
對上孫思邈的目光後,閻立本笑了笑點頭示意。
孫思邈立馬回了個熱切的笑容:
如此寫實之丹青技法,不來繪製解剖之圖,實乃醫學之一大損失!
不過……孫思邈摸了摸胡子尋思:
是直接請陛下指派比較好呢?還是曉之以理動之以情比較好?
還在東張西望的閻立本不知為何打了個寒顫。
心下反倒是愈發迷惑:
奇哉怪哉,這甘露殿不大,畫作能被風吹到哪裡去?
李世民心下雖然遺憾,但也就一點而已。
隨著光幕的徹底散去,李世民也揮揮手示意眾人各自散去。
這也幾乎是甘露殿的固定流程了,陛下此時往往會單獨留下一二臣子詳詢戰略,其他人一般都是單獨摘出感興趣或擅長之處寫一篇奏對呈上去,然後等待陛下的召見商談或者批複。
而這次果然依然相同。
“藥師且稍待,懋功也一同留一下。”
於是兩位將軍巋然不動,其他人三三兩兩散去。
尤其醒目的是房杜二人,平時風儀濯濯的房玄齡將光幕的抄錄本放下之後,潦草對著李世民行了一禮,便堪稱粗暴的拉著杜如晦就走。
引得杜如晦半隻腳都跨出甘露殿了才反應過來回身拱手,並高聲告退。
閻立德也是同樣,將所繪製之圖整理一番,便迫不及待要回將作監造冊留錄,著手動工。
更是打算遵循此前之想法,將弟弟拉入將作監來給自己幫忙,因此首先便是要……
咦?怎麼拽不動?
閻立德本打算拽著弟弟去將作監看看,描繪一番將作監的遠大前景。
但沒想到的是,閻立本宛如腳下生根一般拉不動。
無視了兄長疑惑的眼神,閻立本抬起頭拱手道:
“臣擅工筆,若是陛下欲與兩位國公商議軍略,請容臣旁聽,以工筆繪陛下臧否地方之詳略。”
閻立德有點驚訝,自己這個弟弟此前有多抗拒為皇家繪畫他是記得的,後來雖然有過改善,但亦遠不如如今這般殷勤。
李世民似笑非笑看了一眼閻立本,點點頭道:
“善。”
於是閻立德隻能帶著疑惑獨自離開。
李世民也不去管閻立本,拉過來地圖,沉吟了一下開門見山道:
“前日涼州急報,吐穀渾獠寇侵鄯州,臨湟水徘徊。”
李靖捋了捋胡子,他如今是兵部尚書,這份軍報自然也是經手了的,對其中內容非常清楚。
鄯州可謂是吐穀渾的門戶所在了,因此設有鄯城和湟水城,均有駐軍,就是為了防備吐穀渾。
鄯州若陷,則賊寇能長驅直入,既可北上侵襲涼州,又能向東擾略隴右,可謂大患。
而涼州都督李大亮,就是陛下嵌在隴右的一顆釘子,既可靠又善戰,雖無赫赫之功但戰陣無失,又善經略,故而掌涼州最為合適不過。
此次鄯州的吐穀渾之危也是李大亮從涼州點兵前往解開。
不過這麼說來……李靖想起來在頡利還沒抓來時,李大亮就被任西北道安撫大使,看來那時雖無後世提點,但陛下的眼光已經自然而然落在了吐穀渾身上。
這些內容在李靖腦海裡重新過了一遍,因此也自動忽視了陛下中間的慷慨陳詞,但最後一句話聽得清楚:
“……故而,朕意已決,著令藥師為青海道行軍大總管,督掌討滅吐穀渾諸事。”
於是李靖拱拱手:
“定不負陛下所托。”
此時並非朝堂,屬於私下間的提前通氣,故而也用不上大禮參拜,再說李世民也不需要這些。
就如東突厥之戰,再多的溢美之詞,都比不上活生生被抓到麵前的頡利。
而且在副手和其他行軍總管的人選上,李靖多半還要和李世民再商討兩次,等這些人選最終確定之後便會在朝會上宣布。
而往往朝會上宣布就意味著整場戰事的正式啟動,一如滅東突厥時的流程一般,李靖對此早已不陌生。
唯一可能不太一樣的是,按此時習慣來說,李靖的這個行軍大總管應該稱西海道才是,但或許是後世念了太多次,如今成了青海道。
隨後李靖便以青海道負責人的身份,與李世民詳細探討了糧草調撥,與此戰初步想法事宜。
而在說到對吐穀渾的另一個出軍方向時,李世民低聲道:
“臨洮羌人不可信。”
從隴右方向進攻吐穀渾有兩條路,若說鄯州是正門的話,那臨洮就稱得上側門。
由成紀——也就是天水,由此向西一直走就是臨洮,這裡遍布羌人,繼續向西便約兩百多裡地,便是烏海,也就是後世所說的蘇定方的成名地,薛仁貴的傷心地。
烏海往北不過七八十裡地便是青海湖,也就是吐穀渾腹地所在。
但從此處過就難免與羌人打交道,李世勣覺得不妨征羌人同擊吐穀渾,而且還能兼為向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