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世居長安的人來說,日複一日的生活似沒有什麼不同。
或隻是入城的番商變多了一些,或隻是雜胡奴婢的市價更低了一些。
或是東西市坊多了幾家未見過的食肆,或又是售賣鐵器的堂鋪將鐵鍋擺在了貨架上。
每日卯時入城收集汙物積穢的人受了官府資助,又能置辦幾輛新車。
長安少府少有的將朱雀大街逐段封閉,據說要重修天街。
本來,這些變化至少是足夠作談資閒侃的。
但七月末在長安城闕張貼的新告示,將滿城上下的注意力給徹底拉了過去。
城闕張告示,天子布罰賞。
城闕是長安入城之所在,每日來往的百姓頗多。
故而每每有新政令,則官府也必在此張貼告示並行文天下。
剛從城外練騎馬歸來的裴行儉擦了擦額頭的汗水,看著眼前堵的水泄不通的城門感覺分外新鮮。
弘文館的課業遠算不上繁重,故而學生們閒暇時往往都會找些其他事情做。
裴行儉從涼州回來之後,非常乾脆的將曾經練習書法的時間換成練習騎術,每日清晨帶著自己的小馬駒出城跑上兩圈,等人馬皆累再回城忙一日之課業。
薛仁貴戰陣中馭馬張弓連射連中,蘇定方奇襲間能奔襲百裡瞬息而至,兩位師兄在騎術之道上皆可稱個中好手,裴行儉並不願意落於人後。
而且若赴西域,騎術怎能差了?
不過此時……眼看著城門口百姓們吵得跟過年前後的東西市一樣,裴行儉也是心生好奇:到底發生什麼了?
凝神傾聽下,周圍的議論也都清清楚楚傳入耳中:
“……竟無永業田,這青海道算什麼均田?”
“二十畝永業田又能怎地?依我看還是這兩百畝傳家田靠譜!”
“狗屁!這狗使的傳家田不還是分口田換了個名字!”
“好狗才,陛下這諭令寫的清清楚楚,傳家田可分傳子女,若田地不相鄰可使官府丈量而鄰補缺,你不識字怎地?”
“死狗奴,俺不識字又怎地,但可報衙府抓乃公……”
裴行儉捏了捏眉心,掏出幾文錢給旁邊的茶攤東家買了個方便將馬駒托付,順便出示了手頭的符牌以免其生不軌心思。
隨後便仗著十三歲身體矮小的優勢鑽了進去,直到親眼見到了城闕告示,裴行儉方才明白過來發生了什麼事。
眼前告示寫的清清楚楚,乃是當今聖上因青海道並入唐之疆土所辟的均田令。
均田令和租庸調令都是武德七年所頒,如今大唐百姓對其也並不陌生。
而且去歲在勝突厥後,當今聖上就對曾經突厥占領的朔方至磧口這片疆土頒布過均田令,並額外頒布了遷民令,對願意去漠南地均田的百姓補錢免賦稅徭役。
正因如此,在風聞了朝廷對吐穀渾的伐滅之後,不少有心人都在默默等待著新的均田令。
漠南雖廣袤,但畢竟地處嚴寒且交通不便,若遇流竄的突厥賊,朝廷恐援之不及。
青海就不一樣了,地處河西乃是要道時常有駐軍往來,而且來長安的番商也說起過,稱那青海道所產的青鹽可稱絕,即便均不到鹽田,但近水樓台說不得也能先得月?
即便都不行,單論地利也應該能從西域番商那兒賺得一二方便吧?
但如今青海道的均田令與以往皆不同。
原均田令中對十六歲以上丁男授田百畝,其中二十畝為私人所有之永業田,八十畝為死後朝廷收回的口分田。
青海道均田令則是稱十六歲以上丁男可分田百畝,若有婚配則再增一百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