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的聲音不斷地衝擊著夏時心中建起的壁壘,薄薄的一層很快出現了裂縫,那是夏時修了四百年的清淨。
“夏無為,是你害了所有人!你就該去陪葬!”
周邊刮骨的寒風一股腦地湧入心口那處被無情劍刺出的傷口,夏時的臉色開始慢慢變青,指尖已經凍得發紫。
她依舊看不清那人的臉。
夏時壓低眸子,手掌倏地朝麵前揮出一股氣勁,女人的身影如霧般飄散,霜雪化成的劍卻懸浮在她麵前。
她小心地伸出手想要觸碰劍身,卻被冰冷的劍氣擋了回來,手心頓時出現一道血痕,傷口周邊因為劍氣的影響血液瞬間凝結成冰。
無情劍在抗拒她。
夏時蜷縮了下手指,眼中閃過哀傷。
還沒等她收起情緒,麵前突然出來一隻大白團子,一頭栽進了她懷裡。
夏時被撞得踉蹌,垂眸,看到歲音的同時也注意到了她手中熟悉的被布包裹著的劍。
夏時危險地眯起眼。
這幻境明顯是針對她一個人的,歲音是怎麼進來的,還是說……她就是剛剛險些壞了自己清淨道的女人。
想到這裡夏時一手做鷹爪掐住歲音的脖子,另一隻手則拿回了自己的劍。
耳邊風雪不斷,廊下兩人的衣衫發絲都被吹起混在一起。
歲音被迫仰著頭靠在夏時肩膀,她扯出兩聲笑來,話中有些心虛:“我,我就是看看。”
她以為夏時是因為自己碰了那把破劍才如此生氣,畢竟這人這麼寶貝她的劍。
“你是怎麼進來的?”夏時手下加了幾分力,抬眼看了看,四周的一切都沒有發生變化,除了剛剛她麵前的霜劍不見了。
歲音還是輕笑,半點不見被挾持的緊張和畏懼,倒像是熟人間的閒聊:“我說了,隻是想看看你的劍,誰知剛碰到外層的布就被拉進來了。”
說罷,她在夏時手裡硬是左右轉了轉脖子,看著雪景長廊嘖嘖出聲:“不好,一點兒人氣都沒有。”
這處是三清界的問天峰,是夏時的峰頭,峰上隻她一人,且整日寒風裹著冰雪自然顯得孤寂淒涼了些。
夏時待並不覺得有什麼不好,甚至還會到那最高處的觀星台上看一看雪夜下的星空。
那時,陪著她的還有她的劍。
喉間力道鬆了些。
“你心情不好?”歲音突然問:“就因為我說這處不好?”
夏時鬆開手在她背後推了一下,離她遠了一些,壓著情緒開口:“沒有。”
在幻境中心裡的一切情緒都會被放大,她這四百年修的清淨道也差點在這崩潰。
說到底,她還是過不了心裡那道坎,在三清界她不會想起這些事才覺得清淨道修出了苗頭,出來這麼一回她竟覺得半分都沒修成。
灰蒙蒙的霧氣湧入長廊下,瞬間便擋住了兩人的視線。
“夏時!”歲音的聲音響在霧裡,有些急。
夏時“嗯”了一聲,下一秒手腕被溫熱緊緊握住,她也被這道力拉了過去。
歲音的聲音響在耳邊:“我們走近些,你靈力稀薄會很吃虧。”
夏時準備掙紮的手聽到後麵一句話又放了下去,任由她拉著。
倒是提醒她了,她現在還不能在歲音麵前用靈力。
待濃霧散去,雪樹長廊變作一處府邸,兩人此刻正站在院中的一棵樹下。
樹下有兩人盤膝而坐正在對弈,青衫素衣的女人手執黑子,眉頭輕蹙,指間黑子落於一點。
夏時認得她,雖隻見過畫像,但這女子眉目間的淺淡憂愁同那已經隕了的陵陽君如出一轍,修仙一路最忌心性不定,所以許多飛升成仙的前輩留下來的畫像或是神像俱是一派溫和坦然的模樣,唯有陵陽君愁絲難斷無緣成仙。
至於與她對弈的那位——
夏時的眸光轉過去,隻見那人周身蒙了一層淡薄的霧氣,幾乎要與身上的雪袍融到了一塊兒,她似乎並不愛笑,就連唇角都是微向下撇的。
“陵陽,你又輸了。”女人落下手中白子,輕歎了口氣:“雲城那處還未有人選,你——”
陵陽把棋盤上黑白子收好,淡笑著回道:“天睢,我成不了仙。”
天睢眸光清冷罕見地帶著一絲疑惑:“為何?”
陵陽垂眸看向手腕處的一截紅繩,抬手輕輕撫摸著,唇邊抿著笑:“仙人庇佑天下,不能多情,可我心中有情。”
“你——”天睢最終隻歎了口氣不再勸說。
兩人的身影如霧般慢慢淡去,歲音在一旁疑惑地“唔”了一聲,抬手碰了碰夏時,問道:“仙人為什麼不能多情?”
“多情便會偏私,有了私心的仙人便不算仙了。”夏時說完頓了頓,補了一句:“我猜的。”
畢竟她也不是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