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秋回過神,手下意識地揪住領口“不,想事想得入了迷罷了。”
想什麼事想得入了迷呢?這句話烏念沒有問出口。
她願意同他說話,他就已經很高興了,情能讓人變得低三下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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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普車將三人栽到了沈先生的府邸——一座位於香舍大街的排房公寓。大道上栽滿高大筆直的法國梧桐,此時張著葉子,街上靜謐無聲。
沈先生所居住的排房,擁有米白色與棕黑色交雜而成的牆麵,顯得潔淨簡約,百葉窗與淺色窗簾相得益彰,暗紅屋頂上站著一派灰白混雜的肥碩鴿子。狹窄的陽台上擺滿了花花草草,沈先生是個愛花人。
千秋想起一句話,叫做君子愛花,也栽花,而做不來君子也當不了小人的,便隻栽花,若是小人,便折花催花。沈先生是君子,愛花也栽花。
烏念見沈先生要帶千秋進去,便有些站不住腳,伸手去攔“沈先生……”
沈先生不著痕跡的避開他,拉著千秋進門去“你衣服臟了,至少洗個澡、換身衣服再回去。k先生也不會愛見你狼狽不堪。”
沈先生家裡四處貼著老派的田園碎花圖案緞麵牆紙,胡桃木五鬥櫃上放著嬌小的女兒節玩偶,一排數過去竟有十四個之多,從嬰兒到少女,神態動作裝束俱不相同。
“沈先生,這小玩偶好有意思,”千秋笑著去看女兒節人偶,麵上小女兒嬌態顯露無遺,“個數恰好是我的年齡。”
她本不過是開玩笑,不料背過身倒茶的沈先生手臂一顫,轉過身來,將茶杯遞給她“就是為你買的。”
千秋愣了一愣,茶杯都忘了接“……呃?”
沈先生波瀾不驚的麵容上似有一絲窘迫,他把茶杯放在鋪了同樣老派的白色蕾絲邊桌巾的矮桌上“每當你長大一歲——在每年的聖誕節,我都會買回一個這樣的玩偶,放在櫃子上。看見神態不同的人偶,就好像看見了你,就好像真的陪在你身邊,看著你慢慢長大……”
這一番話,聽在千秋耳中,不知為何,從她心底升騰起一種沉重粘稠的感情,一時間她竟有些回不過神來。
就好像沈先生真的是她的親生哥哥一般,他與她,於血脈深處有某種不可分割的聯係。這是糅入血肉的深切關係,這種聯係今生今世、乃至於後世千千代,都無法徹底磨滅。
千秋定了定神,旋即一笑“沈先生的心意,我心領了,不過你大可不必這樣,下次我生日時,沈先生可以帶著第十五個玩偶,來祝我生日快樂。”
輕言細語,巧笑倩兮。
妖精般的精致眩惑。
沈先生的手悄然緊握成拳,然而他麵上卻是冰封般的紋絲不動,他看著靳千秋,卻又好似目光穿透了她的身體,千言萬語湧到嘴邊卻隻剩下一個字“好。”
你看,這樣好的你,叫我如何忍心放棄。
我見過上一個你為了愛赴湯蹈火直至粉身碎骨,為了再次與他相遇,連記憶都不要,拋卻一切令所有重置。那樣決絕的你,溫柔深情,也殘忍無情。
你的眼中隻看得見一個他,卻看不見蒼生。
我不要這一個你再次為了他墮入無間地獄,我要抓住你的手,把你帶出酷刑火坑。
請你,這輩子,再也不要動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