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章 真？偽？
“你就是那天對我說話的人？”阿光問。
陌生的妖精神色不動, 也不點?頭搖頭，還是那樣詭異地微笑著。阿光心裡知道?不對勁，可在夢裡, 神思已經不聽使喚，跟了上去。
走?出去不遠，阿光就覺得有些熟悉。這裡似乎是像他和顧影的“後台”一樣，一切都是虛無縹緲的, 眼中所見不可觸碰, 像海市蜃樓一般, 唯有最遠處的一團燈火，在招引著方向。
那?儘頭忽遠忽近, 一會耀人眼睛，一會又遙不可及。蕩漾在空中的破碎金點?, 就像鏡子摔碎後的粉末，飛進阿光的眼瞳。
眼睛像針紮一樣刺痛，腦海裡多出不屬於自己記憶的畫麵?，一幕幕摻雜在一起, 理不出頭緒。
一時?間，他看到這妖精穿著上寧峰弟子的內衫, 躺在一個?修道?女子的膝上, 兩人相視而笑。
忽而又看到, 那?修道?女子走?火入魔，修煉走?岔了氣, 吐出幾口?黑血。而這妖精卻在一邊, 拿著匕首要刺她。
“危險啊！”他在心裡喊。
結果卻又看到, 那?修道?女子將靈氣注入鞭子裡，抽打在這妖精的身上。妖精的表現?看起來?又是痛苦, 又是迷茫，雙手搭在一起學著人求饒的樣子，向那?修道?女子叩頭。
“她們兩個?到底是什麼關係？”
阿光正迷惑不解，又看到這妖精掐著修道?女子的脖頸，從口?中吐出許多粘液，流到她身上，便是一道?血印。隨機又像是順著血痕滑到女子的肌膚之內。那?女子身上傷痕遍布，不知道?已經吸取了多少粘液，她看起來?已經奄奄一息，但靈氣卻越來?越盛……
阿光看了太多，從一開始的驚訝，同情，到後來?的慎重思慮。最終，在這麼混亂的畫麵?裡，他得出了結論。
“喂，你們是在雙休，對嗎？”
妖精的眼中金光流轉，終於，他看著阿光的眼睛，微微點?了一下頭。
“你不會說話……”阿光喃喃自語，“不對，你不會說話，那?天對我傳音的人是誰？”
眼前出現?了一副他從未設想過?的畫麵?。
修道?女子滿身都是恐怖的疤痕，但她的靈力前所未有地強。所有的靈光都集中在她腹部，那?裡已經高高隆起。
阿光大驚：“這是……妖胎！”
他有些慌忙，看向妖精：“這靈氣的走?向不對！”
妖精明知這是在幻境裡，卻仍然閉上雙眼，把頭微微扭到一邊，不忍心再看的樣子。
阿光知道?，妖精對這修道?的女子有情。但那?修道?女子顯然並不會沉湎在這情愛之中。她懷上這個?妖胎，是為了將兩人雙休的成果，通過?妖丹的血肉，來?加固她本身的金丹。
“元嬰不是這樣煉的呀！這豈不是墮入魔道?……”
阿光正歎息之間，卻在這些畫麵?裡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是顧影。
看年紀，她比現?在要稚嫩一些。她和這修道?女子很熟悉的樣子，兩人正說著什麼。這記憶是從妖精的視角描述出來?的，而妖精此時?的位置，在房梁下邊的角落。
阿光明白了。
難怪這妖精，竟然在與妖類不共戴天的上寧峰修煉成妖，身上沾染的全是至陽的修為，比上寧峰弟子還正統些。原來?他是上寧峰主殿的一隻守宮，天長日久，懵懵懂懂地隨著上寧峰首座紫恒，修成了一隻奇特的妖精。
紫恒發現?了這隻妖，不知是一時?心軟，還是想要突破修行的新路數，她竟然留下這隻妖，一起前往禁地去閉關。
但守宮妖精自有一些難處。守宮的涎水和血液，對人來?說都是劇毒之物，更彆提紫恒竟然劍走?偏鋒，用守宮來?助自己感孕妖胎。上清真氣和至陽之火在體內運轉結合的同時?，那?胎中的毒素也被加大了許多倍，最終將紫恒的一身冰雪肌膚侵蝕得不像人形。
守宮雖然是妖，對紫恒也是有感情的。他不願意見紫恒走?上魔道?，於是想方設法去殺死紫恒腹中的妖胎。
紫恒呢，卻對守宮的根腳充滿了怨恨。她覺得如果這是一個?人畜無害的動物修成妖精，一定會對自己大有助益，而現?在靈氣和胎毒互相消耗，耽誤了她的修行，一牆之外的徒弟顧影，進境已經超過?了自己。再這樣下去，恐怕自己沒有臉麵?再走?出閉關之地，再充當這個?上寧峰首座。
這樣狹小的密室裡，禁地的方寸中，這對怨偶糾結了許久……最終，守宮的神識被剝離，原型被喪魂釘牢牢地印在降魔鼎裡。紫恒用守宮自身煉著解妖毒的丹藥，打算用它?來?孤注一擲，衝擊元嬰境，重掌上寧峰。
阿光看得心都涼了。
顧影這人，雖然對妖類很殘酷，但是對她的師傅，始終是心存尊敬，期盼師傅能夠重新出山的。她修煉，是因為她很喜歡修煉，根本沒有什麼獨尊十?二?峰之類的想法。如果她碰上了這樣瘋狂的紫恒，在毫無準備的情況下，後果真的不堪設想。
“守宮……前輩，”阿光有求於人，連話都說得軟了，“後來?怎麼樣？這最後一個?畫麵?，是你記憶中的結局，還是現?在正進行的事情？”
身邊金光消散，守宮依然是似笑非笑地望著人。這守宮修煉不完全，空有人的麵?孔，卻無法做出彆的表情，越看下去越是看不懂他究竟在想什麼，現?在這種情形，連猜也是猜不到了。
阿光用手去攏起那?些四?散的金光，那?些光卻都像沙子一樣從他指縫裡流走?，聚回守宮的雙眼中。最後，連那?雙眼也暗淡了下去，守宮的身影也不知何時?越去越遠……
“心清神明，識海分波，靈台立清——破障！”
耳邊一聲清冷的呼喝，才將阿光從夢魘中拉回現?實。
阿光全身冷得像冰，臉色青白，血管中隱隱流淌的血液不是人形的紅色，而是青螺那?種沉沉的泥灰色。
“顧影……你……”
顧影淡淡反問：“認不出我的法力了麼？”
阿光驚魂不定：“隻是不確定，現?在是真實的，還是在夢裡。”
“你夢到我什麼了？一直在小聲叫我。”顧影臉上有些笑意，抬手撫了撫阿光的發絲。
溫熱的手指，細膩的觸感，讓阿光的心漸漸定了下來?。
“我夢見……”他斟酌著說，“有人要害你。”
顧影不以為然：“雖然我從來?沒有用修為壓人，但是，我看修行之人的境界，大多不如我。所以你放心，憑我現?在的能力，彆人是很難對我不利的。”
“如果那?個?人是意外之人，是你熟悉的，沒有防備過?的人？”
“你說我師傅？”
“不，我是說——”阿光忽然反應過?來?她在說什麼，睜大雙眼，一臉不可置信。
“最近不止你遇到了怪事，我也遇到了怪事。”顧影很淡定，“我聽?到我師傅傳音給我，說她被妖邪所害。我正在懷疑之中，你又在夢魘裡遇到我師傅要害我的事，這兩件事，一定是同一個?根源。”
“不是，我還沒有夢到你師傅要做什麼。”阿光掩飾著，“隻是感覺怪怪的。”
“不方便全部告訴我嗎？”
“是的……我這個?噩夢，很離奇……我自己還沒有整理出頭緒來?。”
“這樣啊，沒關係。”顧影淡淡一笑，“你慢慢恢複，等到你想和我講明白的時?候，我會傾聽?。現?在我去加固一下住處的陣法，不讓除我之外的任何人影響到這裡。”
阿光點?了點?頭，擺出自己的寶鏡，借月光平複著自己的思緒，緩緩地理清經脈氣息。
而顧影，則坐在院子裡的石桌旁邊，將手按在畫了一枚眼睛的符紙上。於是，像金砂一樣的光，順著她的手指，遊向她的眉心天眼。在識海中，她看到了這張符紙複製下來?的一切，阿光所看到的一切。
“難怪他不敢跟我講，也幸好我在屋內留了此符。不然豈不是白白地被那?妖物擺了一道?？”
她輕輕皺眉，修長手指無意地輕敲桌麵?。指尖染上月光的涼意，一點?一滴，在心中默默盤算著。
第182章 破即是立
阿光在房內, 也是睡不著的。
他明白，在這個世界裡，話語權是由出身決定的。他雖然沒有做過害人的事, 但畢竟是一個人人喊打的妖物，實在是沒有資格去評判修道者師徒的事。
但他又忍不住擔心。
雖然顧影在這一次的戲文裡，有點像她自己，又有點難以捉摸, 但他還是願意相信, 在戲文的事情解決之後, 顧影還會恢複原來的樣?子。
月落日升，天亮了又暗。對上寧峰來說, 這是很平常的幾個日子，但對於心中有事的人, 當然?覺得度日如年。
三天後的正午，陽氣熾烈，正是修士們汲取力量的好?時候，顧影終於下定了決心。
她灌滿盤中靈泉, 將青螺放在其中，加固了周圍的禁製。穿上一身輕便樸素的衣裳, 收斂起?首座弟子的霸道靈氣, 像一個普通人般, 默默地出了門。
“師傅，我來迎您出關了。”
說是禁地, 其實上寧峰的閉關之所並不像人們想?的那樣?荒涼偏僻, 反而是就在山陰之處, 某個普普通通的岔路儘頭。就算路口不結下隱藏陣，也不會?有人特彆注意那裡。
顧影穿過禁製, 向目的而來。看?起?來不緊不慢，暗地裡已?經被這裡過於濃重的陰氣擠壓著，很不舒服。
但她心中的疑慮，隨著這陰暗渾濁的氣息消散了大半，讓她臉上的神色更有自信。
在這短短的路上，她體?會?到自己身為女主角的幸運。
她的高階至陽之火，遇上了青螺的純淨太?上清氣，兩者結合才是修行?的正途。而紫恒真人功力不到位，守宮妖的修煉路線也不太?對，兩人的陰陽之氣都不純淨，自然?越結合，越渾濁。
最後，濁氣占據了紫恒的身體?，孕育出一個和她共存共亡的妖胎。紫恒需要的隻是一份隨時取用的陰之力，有了妖胎，就是達到了目的。所以，“沒用”的守宮就被她毫不留情地拋棄。
但是這妖胎在身，人不人鬼不鬼的，也不是個長?久之計。
顧影來之前已?經問過卦，心中還算有數。以卦象來看?，紫恒急切擺脫現狀，這也是顧影的希望。
畢竟，上寧峰需要一個有資曆的，像樣?的掌門。否則，在論資排輩的修仙界裡，上寧峰的色彩會?逐漸淡化。無論是紫恒還是顧影，都不會?允許這件事發生。
心中急切，但腳步不能慌亂。
現在的紫恒，已?經不能完全稱之為修道者，禁地之行?，蘊含著無數可能，顧影都需要防範到位。
“吱呀”一聲?，洞府門開。
血肉腐朽的氣息，從那裡麵散發出來。
顧影並不急著進去，而是站在門邊，仿佛看?不到那濃重的毒瘴，也聞不到那汙濁的氣味一樣?，連眉頭都沒有皺一下，低頭作?揖，語氣很是自然?：
“師尊在上，弟子顧影拜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