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
當憲兵司令部的人都來上班的時候,丸山秀還在用工。
辦公室的人間道丸山秀的樣子有些詫異。
因為該乾的活按理說昨天就已經做完了,這件事他們是知道的。
但是看丸山秀的樣子明顯是熬了一個通宵,頭發亂糟糟的,西裝外套上還沾著一些泥土,很不體麵。
辦公室的人皺眉,但是沒人詢問關心,因為他們都知道上司不喜歡丸山秀。
辦公室政治就是這樣,雖然他們對丸山秀說不上厭惡。
甚至他們因為丸山秀是他媽媽和不知道哪個野男人生的,以至於這樣就遭受了上司的厭惡,可能還抱有一絲絲的同情。
但是上司不喜歡,他們就不喜歡。
疏遠丸山秀,讓他變成一個辦公室閒聊時的笑話,這顯然會讓自己更合群。
然後有些人為了討好上級,還會時不時借錢之類的事,坑丸山秀一把。
而丸山秀為了在這個集體呆下去,哪怕明知道是被坑,以前也是笑著借出錢,直到最近看到收效寥寥,這才有了點收斂。
那就更討人厭了。
他們眼神對視,竊竊私語,隨後回到自己的座位坐下,等待著好戲開場。
路過的時候就看到了,被弄臟的文件報表,再配合這一身衣服,出了什麼事,隨便猜猜都能猜到,無外乎就是摔跤之類的事情。
那待會就該麻煩了。
無人幫忙,丸山秀其實也沒指望著彆人會來幫忙,多做多錯,彆人才不會傻的跟這件事主動粘鍋。
隻要他在努努力,中午的時候,應該能來得及,丸山秀心無旁騖的奮筆疾書。
隻是他沒注意到,在一會之後,辦公室陡然安靜,隨後,一個中年男人隨著心腹的目光指引,慢騰騰的走到了他的身邊。
然後神色愈發陰沉。
他的上司,加藤熊五郎。
加藤熊五郎從桌麵上拿起一張泥水有些乾涸的紙張,這個動作被丸山秀發現,偏過頭去,看著那張陰沉帶著胡渣的臉,不免有些窒息。
“我可以解釋的。”丸山秀站了起來,說話還有些磕巴。
雖然他恨加藤熊五郎,但這顯然確實是他的問題。
“泥土,酒味,這就是你發泄不滿的手段?”
加藤熊五郎把紙張放在桌麵上,手指重重的扣了扣桌麵,鷹隼般的眼睛盯著丸山秀質問道。
“製造一起意外來放大這件事,讓薪水發不出來,讓所有人都去探究昨晚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接著讓所有人都以為是我的問題,才讓你如此失意,好博取彆人的同情?”
“不是的我沒有。”麵對汙蔑,丸山秀立馬大聲否認,並且去看向周圍人的目光,尋求認同。
“沒有?”加藤熊五郎笑的有些冷:“跟你母親一樣,真有心機啊。”
“不許伱說我母親!”丸山秀脾氣在這個話題上一點就炸,厲聲大喝,拳頭都已經撰緊。
“怎麼,還想在辦公室裡毆打上司?”
加藤熊五郎瞥了他底下的拳頭一眼,不屑的冷哼一聲:“明知道今天是發薪水的日子,製造這麼大的麻煩,出了事讓整個會計部門陪你一起背鍋,你對得起辦公室裡這些認真工作的同事麼?”
“我沒有,我會在中午前完成。“
“完成?隨便算錯一兩個數字,然後事情還是會回到原來的源點,你打什麼主意我還能不知道?你心機可太深了。”
加藤熊五郎說完,轉身對著辦公室的其他人說道:“來,你們都幫他做,仔細核算所有賬目,東西一定要按時交上去,這筆賬,我們事後再算。”
“是!”辦公室的其他人應答。
“不用,我自己可以做完。”丸山秀想抗爭,但是阻擋不了彆的同事嘴裡說著沒事,一份份從他桌上拿走文件。
丸山秀耷拉著臉,一屁股坐了下來,雙眼失神。
東西他自己做一定來得及,做完了那叫將功補過,無事發生,這件事終將過去。
但是彆人幫他做完,這件事意義就不一樣了。
就是他在做小手段,想要坑害全科室的人,而英明領導的加藤熊五郎一雙慧眼識破了他的陰謀詭計,完美的化解了危機。
“哇,多發了300,丸山君,你在秘書辦公室還有熟人啊?”不遠處的辦公桌上響起驚呼的聲音。
“不可能的。”丸山秀當即站起。
那人似笑非笑道:“心機可太重了,我已經幫你改了,要不然夠麻煩的了。”
另一邊,離憲兵司令部不遠的茶樓裡。
周清和拿著一份報紙,邊吃早餐邊看。
他很早就來了,這已經是第二家茶樓。
時間很緊張,行程安排的很滿,不得不犧牲一點睡眠的時間來記錄人員。
早上上班時間點,這顯然是一個很好的時間段,來觀察進出憲兵司令部的人員,記住他們的容貌,在腦海裡建立一個上班時間點的印象。
第一家茶樓觀察,第二家才是真正的用餐時間。
今天的報紙上麵的內容很多。
首先是他昨天的手術成功,各家報紙爭相報道,這是張笑林對於第一份報紙出名以後的後續報道,再次確立周清和在租界外科屆的醫療權威地位。
帶來的好處就是不止心梗治療手段的詢問病人增多,在其他方麵,來詢問病情,準備手術的富貴階層也變的多了起來。
名氣是真的打了出去,而隻要今天的報紙再擴散一下,後續的病源肯定是不需要擔心了。
按照經驗來說,會有一波病人聚集的高峰期,之後就會進入常態,之後的病人隻要不是嚴重的外科手術,都能擇期去做。
而一般的手術,一般人顯然也不會來找他做,畢竟價格在那裡,收費是個人都得肉痛一下。
第二篇報道,那是一篇周清和一個熟人作出的報道。
以前聖瑪麗醫院事件認識的日本記者,小野。
小野這個小日本,看熱鬨的心思大大的壞,居然跑去采訪了當時設局的法租界公董局董事雷士同,還給雷士同拍了一臉厭惡,不想接受采訪負氣而走的背影照片。
太壞了。
雷士同沒接受采訪,小野在報道裡自說自話,大大的誇讚周清和的醫術,然後明著說當時聖瑪麗事件,周大醫生遭遇不公,被某個瞎了眼的公董局董事百般陷害的事情。
不說這人的名字,就是一張負氣而走的背影,用詞就是某個法租界的大人物。
還陰陽怪氣的說,如果這個大人物當初慧眼識英雄,不使下三濫的手段,說不定周醫生現在都是聖瑪麗醫院的醫生都有可能。
簡直是眼瞎加無能,建議法國馬上換掉這個董事,以免再發生這種貽笑大方的事情。
一番批判,陰陽怪氣的極有水平,看的周清和想笑。
雷士同看到這報道,怕不是得氣炸了。
反正周清和吃早飯的時候,聽到不少吃早飯的外國友人爭想打聽當時這個公董局的董事是誰。
哪天打聽打聽小野住哪,給他買支鋼筆送過去。
第三篇報道,就問題很嚴重了。
周清和麵無表情的看著第三篇報道。
這也是一篇日媒的爆料,昨夜閘北區一貨運倉庫發生爆炸,疑似火藥存儲不善再加救護不力導致,死傷三十八人。
如果隻是如此,吸引不了周清和的目光。
可這篇報道的日媒,用了一整個報紙的板麵來報道三起事件,這件事最大,在上麵,而下麵,另外兩則報道。
第一則,曾海峰被殺的19個行動隊員相關報道,配合圖片。
第二則,曾海峰手下失蹤的7人組齊聚的一張照片,背景是憲兵司令部,其餘六個人沒有笑容,甚至是板著臉,但是中間的一位有著笑容。
那位失蹤的組長。
周清和有著判斷,而旁邊是一則聲明。
政府職員,因國府無能,尋求庇護,請求加入日本國籍。
三篇文章放一起,貨運倉庫為什麼會爆炸,那就不言而喻了。
故意不點明,但是看到的人都知道,這就是日本人的報複行動。
還不留下任何口舌上的把柄。
這篇報道傳出去,被戴老板看到,被校長看到,怕是曾海峰有的麻煩了。
周清和放下報紙,快速把食物乾完,前往醫院。
曾海峰那裡正在進行安全屋大調換,他明知七人組失蹤,還被找到了三十八人的據點,出這麼大個紕漏,很不正常。
周清和不信曾海峰這麼沒有警惕心。
如果不是曾海峰安排的問題,那問題更大,隻可能是特務處上海區裡麵有人有問題,而且能掌握三十八人的位置,這還不是一個一般人。
曾海峰那裡怎麼做他不管,他這裡的節奏不能亂,照常推進,直接去挖憲兵司令部裡麵的情報核心。
早上去醫院做手術,中午和日本人去居酒屋吃飯,隨後在附近散步休息到兩點,接著繼續做手術。
憲兵司令部。
海軍陸戰隊情報課課長小島熊一,深情愜意的把三張報紙放到了藤田優名的案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