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繼續說。”
藤田英武又坐了下來,坐的四平八穩,繃直了背。
周清和瞥了他一眼,情緒控製的還挺好於是繼續訴說。
“有了這些功勞,戴處長對我自然刮目相看,我在特務處的地位越來越高,但是期間發生了一件事情,讓我和戴處長有了一些不愉快。
那是一個夜晚,我下了班去南京的舞廳喝酒,碰見了一個女子,她很漂亮,說話好聽,嗓音動聽,歌聲非常迷人。
我打聽了下她的消息,原來是從上海來的當紅歌星,藝名叫紅玫瑰。
看她的第一眼,我就有了戀愛的感覺。
我喜歡她,本來打算以一個普通人的身份和她慢慢相處,誰知道很快發生了一件事。
我沒錢,捧一個歌星需要錢,要不然連說話的資格都沒有。
國黨內部雖然貪腐,但是我的身份需要謹慎,所以我根本不怎麼貪腐。
我去問爸爸要錢,直接被斥責了一頓,告訴我這些歌星沒一個好東西。
我和他大吵了一架。
我沒有母親,沒有父親,我連親戚朋友都沒有。
現在我喜歡上一個女人,連對一個女人好的權利都沒有麼?”
“所以你貪汙了?”藤田英武根據周清和的話語不由問道。
周清和嗤笑一聲:“貪汙?我都還沒來得及貪汙,事情就被他說中了。”
“爸爸調查了這個女人的背景,這個紅玫瑰居然是本部機關鷹機關派遣在上海的潛伏人員,而她們的目的就是來營救被抓捕的前任南京站站長。
爸爸怕我對這個女人念念不忘,直接讓我動手抓了紅玫瑰,連帶整個鷹機關小組全部落網。”
藤田英武聽聞此言內心一震,鷹機關機關長被南京抓住的事,這事他在國內還真聽說過,畢竟相比於其他人是華北大本營派遣,鷹機關機關長可是本土派去的人物。
爸爸,你也太狠了。
藤田英武不禁反思,自己往日的作風是不是太過於仁慈,如果想要成為爸爸那樣的人物,手段得更狠辣一些?
不,是一定要!
以後還有爸爸在上麵遮風擋雨,但是現在,藤田家的主力支撐沒了,他必須更加狠辣!
“紅玫瑰被抓了,我和戴處長的矛盾也就發生了,特務處對於間諜人員一向是寧殺錯不放過,千百遍的刑訊,直接審訊到死。
我看不下去,直接跟戴處長提出這個女人我要了。”
“伱跟你們戴處長提出要一個日本間諜當女人?”
“你有沒有腦子?”
藤田英武猛然站起來怒喝!
聽不下去了,實在聽不下去了。
“你想要捧歌星無所謂!
你喜歡女人也無所謂!
但是紅玫瑰的日本間諜身份既然都被識破了,你居然敢對你們特務處的處長說喜歡一個日本女人?
你的腦子裡到底裝的是什麼東西?
你這是把爸爸的所有安排全給毀了!”
三個女人微微點頭,這事情確實是藤田和清做錯了。
周清和大無畏而又純潔的說道:“但是她說她也喜歡我啊。”
兩個小女人心肝一顫,作為一個女人,其實很希望有這樣舍命的男人出現。
藤田英武看著周清和眼中那透露出的清澈的愚蠢,鬱結之氣直接上來,憋悶,太憋悶了。
這也就是親兒子,但凡領導藤田和清的不是爸爸,直接就能把這樣的下屬也當場槍決了。
“後來呢?”他負氣歸負氣,戴處長的反應他還是很好奇的。
“後來.戴處長同意了。”
周清和輕鬆的笑道:“我在特務處的功勞足以說明我的作用,戴處長不舍得殺我,說想要女人可以,隻是要把人囚禁在南京,避免她逃跑。
囚禁肯定不行,我關著她她怎麼能好受?
我就和戴處長又吵了一架。”
藤田英武的火氣蹭蹭蹭的又上來了,剛要喝罵,就聽到周清和略得意的說。
“後來我想了個辦法,提出乾脆把她家人也接到南京來,當個人質就好多了。”
藤田英武的火氣這才下去,冷不丁的說了句:“這辦法確實還算動過腦子,戴處長也能放心,現在這個女人呢?”
“還在南京。”
“那你怎麼來上海了?”
“因為這件事爸爸很不高興。”
“能高興才是見鬼了。”藤田英武坐了下來。
周清和繼續說道:“爸爸為了防止我陷入感情之中,甚至作出私放女人的事情,直接命令我離開南京,要不然就殺了這個女人。
我不同意,他敢殺我就直接離開南京。
他沒有動手,他確實不敢冒這個險。
我本以為沒事了,但實際上他很高明。
他直接讓依附在憲兵司令部的一個黑社會組織黑龍會,在上海搞事情,逼的特務處上海區被黑龍會的人殺的七零八落,逼的讓戴處長親自開口,調我這個查案高手,親自前來上海。
高明吧?
這招太高明了。”
藤田英武有點爽,確實,爸爸這招實在是太高明了,打在上海,用意南京,絕對的戰術高手。
爸爸的思維確實非同凡響。
“我隻能來了上海,當然,收拾一幫地痞流氓,那就太容易了。”
周清和受了情傷,百無聊賴的說道:“黑龍會的信息對他來說都是透明的,我想怎麼殺就怎麼殺。
不過因為來了上海,我也就能和他頻繁接觸,他對我的要求也就更多了。
比如來了上海,雖然切斷了和紅玫瑰之間的聯係,但也因此少了很多接觸南京高層的機會。
所以他讓我在租界用醫術打響名氣,用醫術結識各國的高端人物,從醫學這條線,獲取更多的國際情報。
本來準備在法租界一炮打響名氣,和法租界最好的醫院聖瑪麗醫院比試一番,踩著法國人的肩膀上位。
結果他沒算到人家法租界公董局董事耍賴,根本不承認我的醫術,計劃直接失敗。
而在後麵的一次機緣巧合中,駐滬大使長穀仁川病了,時機終於來了。
他讓我這個當時默默無聞的小醫生毛遂自薦,然後他在沒有辦法之下同意,這樣手術成功之後,我能光明正大的和他接觸。
而我也能借著為大使看病完成超高難度的手術這件事,徹底出名。
手術很難,但我當然完成了,因為我的醫術能力說第二,這個世界沒人敢說第一。
他很高興。
計劃能順利展開。
我這邊結交人脈,他那裡就找機會幫我從軍部要了100萬美元的經費出來開廠,而等廠子開完之後,那就徹底聞名租界。
今時今日,租界的大人物可能有人沒有見過我周清和的麵。
但是周清和這個名字,租界裡的大人物,誰人不知?
知道這個名字,在生死關頭那是可以保命的。”
“結果我如他所願的,有了名氣果然打入了上海政府,起步就是衛生部副部長!
這等到即將開戰的時候,我作為權威專家,想要過問一下後勤藥品是否完善的事情,不要太容易。
而一旦獲取了後勤藥品的情況,想要贏這場戰爭,難麼?
太簡單了。”
藤田英武不由自主的點頭,“確實,隻要掌握後勤藥品,就算不能下毒,哪怕隻知道倉庫位置,都能把整個上海的兵力全給廢掉,戰爭,打的就是後勤,而藥品沒了,信心都會當場崩潰。”
“可是他死了。”周清和突然說道。
藤田英武呼吸一滯,平複了心情沉聲道:“是因為這個楊振華?”
“對。”周清和點了下頭:“楊振華派人找我,看我和爸爸關係不錯,想讓我當中間人,我的身份當然不適合直接和楊振華談,畢竟我明麵上隻是個醫生,所以就安排了他們見麵.”
後麵的事情不需要說下去了,在場人的都已經知道了。
一時沒有人說話,藤田和清的整個人生剖析在她們麵前,從小到大,說的足夠清楚了,一句句聽下來,宛如一直在注視著一個少年的人生成長。
相比於她們生活在陽光下,享受著優渥的生活條件。
而藤田和清從小就沒有家庭的溫暖,吃穿用度為了隱藏身份肯定是低劣的不行,就連後來終於遇到了一個喜歡的女子,都不得不分開
這前半生聽起來簡直是一出人生慘劇。
太慘了。
“媽媽。”
藤田英武掃了一圈家裡三個女人的麵上表情,兩個妹妹就不說了,看她們的表情就知道,對藤田和清已經有了一份可憐的情緒。
她們和藤田和清有血緣關係,他也不擔心。
他擔心的是媽媽,媽媽能不能接受這一切。
媽媽通情達理,低聲說道:“藤田家,不能再出事了。”
一句話,藤田英武就明白媽媽也明白了,藤田家確實不能再出事了。
於是他再次警告兩個妹妹:“今天的事情,對誰都不能提起,明白麼?
有些事做也就做了,隻有我們幾個知道沒關係,但是一旦傳出去,以藤田家今日的勢力,眨眼間就會被過往的敵人打死,我們承受不起。”
兩個妹妹頻頻點頭。
藤田英武見狀連周清和都警告:“你也是一樣,就算有一天你在南京的經曆被彆人得知,那也得說因為潛伏職責所在,是他們自己不小心被特務處的其他人發現,絕對不是爸爸的安排。
自己廢物被人發現,那是他們活該。”
周清和也點了下頭。
藤田英武拿出了大哥的架子,思索了下,深出一口氣道:“好了,接下來就是家庭會議。
會議內容,對以後生活的安排。
和清,既然你是爸爸的兒子,就是我們的弟弟,我們這個家庭可以接受你,但是在明麵上,我們必須不和。”
“什麼意思?”周清和問道。
藤田英武沉著臉道:“你一直在中國,也沒有正經軍隊的經曆,不明白軍內的鬥爭也很殘酷。
不說海軍,就光說陸軍,我們藤田家所屬的憲兵一脈雖然在陸軍裡麵地位高,掌握著軍隊執法權。
但是憲兵一脈隻收取精英的特性也決定了,憲兵一脈的總人數很少,上百萬的軍隊,憲兵隻有不到兩萬人。
就這兩萬人,還要分四個家族執掌。
本來爸爸在,媽媽的家族在,我們藤田家掌握著憲兵一脈的一半大權。
但是現在爸爸去世了,藤田家的中堅力量直接沒了,我現在的職級根本不夠繼承這份話語權,職級出現了斷層。
到時候我們家空出來的權力必然被彆的家族奪去,這就算是支持我們的頂尖力量都改變不了。
沒有這個將級,沒有人能繼承,誰說都改變不了。
藤田家其實從此刻就已經注定要開始沒落。
而一旦戰爭開啟,靠的是大兵團作戰,其他掌握著普通士兵的家族勢必也會崛起。
憲兵有著天生的劣勢,那就是分散,彆的家族手握近萬幾萬人的隊伍,那都是在一起。
而憲兵作為紀律督察者,分散在所有軍隊裡,範圍雖然廣,地位雖然高,但在每支部隊裡都隻有一個小分隊,幾十人。
就連這上海憲兵司令部,都是海軍和陸軍普通部隊的人,你看看憲兵才多少?
幾百人。
真要靠打仗,我們憲兵根本分不到什麼軍功。
隨著戰爭開啟,彆的家族冒頭,我們藤田家勢必更加沒落。
爸爸其實當年就看出了上海的重要性和藤田家麵臨的危機,所以我們兩家聯合起來,以當時憲兵的強勢要來了這個駐滬司令的位置,為的就是一旦開戰,憑借爸爸這兩年對上海的了解,直接接管所有在上海的隊伍。
最次,也是任主力師團長,憑首功直升中將,也為以後晉升大將打下基礎。
我想這也是爸爸早年安排你去黃浦軍校,而又頻頻出手幫你快速晉升的原因,南京上層的情報,對於獲取軍功肯定至關重要。
你彆怪爸爸,真的,情報,是我們憲兵一脈最缺的東西。
海軍有海軍陸戰隊情報課,陸軍有軍部情報課,外務省有使領館情報課,內務省也有自己的特高科.隻有我們憲兵隊,主管軍隊紀律,連個設立情報課的理由都沒有。
已經對內地位超然了,彆人也不希望再讓我們掌握對外的渠道。
其實你從這一點就能看出,軍內的鬥爭有多麼激烈。
但是現在爸爸去世了,我們兩家想要從上海打開局麵,直升大將的路沒了,人也沒了。
光憑媽媽那一家在本土執掌憲兵的一個少將,還有我們兩家上一代已經不在位的退休將軍的人脈,根本撐不住接下來的局麵,不夠時間讓我成長了。
而想要從上海打開局麵,抗衡未來新崛起的家族,也不可能了。
我們兩家麵臨的衰落危機其實都在不遠。
但是!
我們不能這麼認輸!
你的出現,我覺得給我們家帶來了新的希望。
和清,你雖然不是軍旅之人,但你的醫術非常好,年齡病痛是所有人都繞不過的話題,而偏偏在上層,都是一幫年老體衰之人,你的存在如果運用的好,或許能幫我們家獲得一些人脈支撐。
而我,則要借著爸爸被暗殺的當口,獲取利益,博取一份同情分。”
藤田英武看著周清和嚴肅道:“
有人告訴我軍部對你的命令是保護,絕對不能讓你出事。
那麼接下來,我們就要吵架,要不合,要出事。
我接下來會言辭厭惡你,我們兩人談不攏,我對你所作所為非常憎恨,甚至恨不得要殺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