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生得這樣好,被瞧上也正常。那張家凶狠,老頭子年歲也大了,”她抱著孫子顛了顛,“如今隻想好好過安生日子。要我這個過來人說……張家,倒也不算差。”
胡氏瞧著馥瑩這張臉,嘖嘖歎息。
薑家女自幼時便出落得脫俗,大了更是亭亭玉立,常有少年郎為她打破了頭,卻連半點眼神都沒換來。
時間長了,村中人都說薑家女心氣高,看不上村裡的莽夫。
張家此事一出,看笑話的其實不少。
但薑馥瑩始終未曾點頭,仍舊過著她的安生日子,好似是……鐵了心就在那小院裡終此一生。
胡氏搖頭:“有你這樣的容貌,便是沒了張家,指不定還有什麼李家王家。難不成你日後都關在屋裡,不出去了?”
薑馥瑩懂藥理,時常采了草藥送去縣裡藥鋪,那裡賣價高些。前些日子便是送藥材去,又幫著打聽常淵的事在縣中多留了會兒,正巧碰上了張家的馬車。
她垂下頭,“我無心高門。”
“我倒也知曉,若真有心,早便……”胡氏也說不出什麼話,隻是道:“好好想想吧,張家郎君待你倒有幾分心,進了門或許還有福享。或是尋門親事早早嫁了,倒也沒此間禍事,再不成……總是要嫁人的。”
總是要嫁人的,嫁誰不是嫁。
這是胡氏的意思,也是村裡大部分人的意思。那張家富貴,多少人想進還進不去。
薑馥瑩扯了扯嘴角,也知道了二人的態度。
“……這些東西就留著吧,這酒駱伯愛喝,當年我爹和駱伯對飲都能喝兩壇。”
她起身告辭,瞧著睜著大眼睛不知發生何事的孩童笑了笑,“出了汗要早些換衣裳,我便不耽擱了。”
胡氏“欸”了一聲,“我知道有些話你們年輕孩子不愛聽,你回去好好想想。我們這些……實在也幫不上什麼。”
“我曉得的,”她彎眸笑,“是不該讓我的禍扯到旁人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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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正午,日頭便沒那麼毒,薑馥瑩一路避著烈日,仍走出了一身汗。
“馥瑩姐!”
桐花喘著氣跑來,“你,你去哪兒了,到處尋你不到。”
“剛去了村長家,”馥瑩看她又急匆匆的模樣,“怎的了?”
桐花平日裡憊懶,大熱天的鮮少出門,若不是今晨說要去縣裡,她才懶得動彈。
這會兒竟然跑出來了,倒是稀奇。
“我說了,你可彆生氣。”
她拉著薑馥瑩的衣角,笑得一臉討好。
……
二人回到薑家的時候,倒在院子裡的羅胥君已然被常淵送回了屋中。
桐花她娘蔡氏和女兒如出一轍地紅著臉,瞧見馥瑩回來,眼神閃躲,不敢吱聲。
還是桐花道:“我娘閒著過來尋伯母說話,說著說著……伯母就暈倒了,還是常大哥聽見動靜出來,給伯母送了進去。”
薑馥瑩臉色不算好,為阿娘擦了擦臉,原本便有病容的婦人麵色蒼白地昏迷在榻上,瞧著駭人。
她看向桐花,“沒事,就是天熱,又給驚著了,我一會兒抓些藥回來就好。”
蔡氏扯了扯女兒的衣裳,“這抓藥的錢我們出,給你賠個不是。桐花也真是的,沒告訴我你娘還不知道啊。”
“娘!我明明……”
桐花冤枉得很,卻被蔡氏按住,“你就彆添亂了,在這兒學著照顧照顧,我回去拿些肉來,晚上煮湯給你伯母補補身子。”
蔡氏走得飛快,桐花麵上尷尬,還是馥瑩主動開解。
“沒事的,”她聲音很輕,“你們已經幫了我許多了,早先若不是劉叔,哪有如今的安生日子。嬸子也不是故意的,我知道。”
蔡氏嘴快,桐花也承了她的心直口快,她早就知道此事瞞不了多久。隻是不想阿娘會知道得如此突然,也不知蔡氏究竟是怎麼說的,竟讓人急暈了過去。
薑馥瑩去了廚房煎藥,桐花亦步亦趨跟在身後,像個犯了錯的孩子。
“馥瑩姐,”她艱難開口:“你方才去村長家,他們怎麼說?”
薑馥瑩搖了搖頭。
桐花急忙伸張正義:“村長就這樣!每次一有什麼就躲著不幫忙,隻會說空話!”
“不過……馥瑩姐,你對張家,真就沒有半點心思?”
比她略矮幾分的少女扭著衣衫,問出了她一直好奇的問題。
薑馥瑩蹲著守在藥爐旁,不知該怎麼回答。
桐花見她不答,陪著蹲下身,扭捏了半晌,才道:“我就是瞧那箱子裡的東西,確實好看得緊,想來那張家郎君……”
“桐花,”薑馥瑩緩聲開口:“你開那箱子了?”
桐花一噎,沒了聲音。
東西不能帶回薑家,也不好真放在原處,隻好讓劉叔先抬回去。
薑馥瑩似乎已經沒有力氣說話了,深吸口氣,耐著性子道:“若有喜歡的東西,過些日子去縣裡我再給你買。這些東西不是咱們的,不能要。”
桐花臉色紅得像番茄,被馥瑩這麼一說更加羞赧,支吾著:“馥瑩姐你彆生氣,那些東西我都沒動,就是看了看。”
“咚、咚——”
木門緩慢又輕地被敲響,薑馥瑩轉頭,常淵提著水站在門側,身子被光線拉出了老長一道陰影。
“我送些水來,”他音色清潤,但語氣很平,“是不是來得不是時候?”
桐花一跳便起來,“常大哥來了!那我先瞧瞧伯母去。”
說完便一溜煙地跑了。隻留薑馥瑩與常淵二人,在日光下身影交纏,沉默對望。
準確來說,是薑馥瑩一人看著他。
“進來吧。”
她起身,男人的衣角正好拂過她的側肩,送來些熟悉的草木香氣。
微苦,卻回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