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冬時分,天總是黑得很快。
屋內並未燃燈,不過一會兒,酈酥衣便覺得周遭一寸寸暗下來。
“世子爺,您、您要做什麼?”
“您……您要做甚,您莫過來……”
沈頃往這邊走,她隻能下意識地往後退,可身後的空地著實太過於狹窄,不過一會兒她便被逼到了牆角。
對方手上那根繩子極粗,他的身體更是高大用力。酈酥衣絕望地看著那人走過來,甚至能想象到,“沈頃”是如何拿著那根繩子一寸寸纏繞上她的脖頸。
被撞破了秘密,對方自然是要殺人滅口。
然,未等酈酥衣感受到那陣令人絕望的窒息感,忽然又有人叩了叩門。婢子的聲音低低的,落入酈酥衣耳中,宛若一根救命稻草。
“世子,夫人。府門外有一位姓宋的小姐前來,說是有急事要找夫人。那人聲音焦急,聽起來耽誤不得,奴婢不敢攔著。”
酈酥衣心中一喜——
是識音!
是宋識音來救她了!
聽了那婢子的話,沈頃的步子頓住。
緊接著,他微微側首,目光落在酈酥衣身上。
隻見屋內一片昏黑,她整個人縮在陰暗的牆角處,那張臉更是被嚇得煞白如紙,看上去分外可憐。見狀,他隨手點燃了一側的燈盞,又將繩子收回袖中。
“喚她進來。”
沈蘭蘅領著她,先將衣衫整理乾淨,而後去前院見了宋識音。
全程,他都冷眼在一旁瞅著,未開口說話,麵上更是沒有任何多餘的表情。酈酥衣知道,對方這是在監視自己,同樣也是在用眼神警告著她,不要說那些不該說的話。
看到酈酥衣的第一眼,宋識音張了張嘴,明顯欲言又止。緊接著她從袖中掏出一隻手鐲,遞到酈酥衣麵前。
“酥衣,今日臨彆時你說你的鐲子不見了,我回去找了找,正掉在咱們下午所去的那間茶樓裡麵。那掌櫃的人好,替你保管了下來,我心想著你下午那樣的焦急,這隻鐲子對你來說定然分外重要,便匆匆帶著它趕了過來。酥衣,你……還好吧,莫再像下午那般傷心了。”
這最後一句話,明顯是在試探。
酈酥衣頂著“沈頃”的目光,根本不敢回應識音。
她雙手接過手鐲,輕輕說了句:“多謝。”
那一個“謝”字方出了聲,一側緘默不言的男人忽然走了過來。他伸手,先一步接過那隻翡翠綠鐲,繼而溫柔地牽過酈酥衣的右手,將她的袖子往上抬了抬。
“不過是一隻鐲子,何苦因此鬨心這麼久。夫人早些同我說,我再帶夫人上街重新買幾隻便好了。如若夫人就是隻喜歡這一隻,我便請上這京城最好的匠人來,再為夫人打磨一隻。這種小事,何必這般掛在心上。”
彎月跳出枝丫,輕盈的月光傾灑下來,落在男人柔和的雙眸中,登時便化作了一泓柔情脈脈的水。
在外人看來,此時此刻他是清雅的君子,是她溫柔細致的郎君。可唯有酈酥衣知道,對方是如何一邊在宋識音麵前裝作溫良無害,又一邊用手藏在那袖子之下,偷偷的、緊緊地攥住她細白的手腕。
這樣的警告之下,酈酥衣根本不敢有異動,甚至不敢出聲。
宋識音沒有發現異樣,迎著滿麵笑容的沈頃嫋嫋一福身,繼而滿意地離開了。
她走後,沈蘭蘅的麵色忽然一變。
他轉過頭,一雙眼定定盯著酈酥衣。如今這院中沒有識音,更沒有值勤的婢子下人。酈酥衣就這般被他逼得重新坐回房中,末了,他還不忘在回房時將地上那一碗涼了一半兒的藥湯端進來。
黑雲沉沉。
他目光陰冷,宛若地獄中的修羅。
酈酥衣被他逼得坐到了床榻上,“嘭”地一聲房門被人狠狠摔上。
“酈酥衣,你真是長本事了。”
男人端著藥碗,冷笑道,“不光學會了試探沈頃,竟還學會了找人前來沈府接應你。”
“讓我想想下一步你要做什麼,是繼續同沈頃告你那還未來得及說出口的狀,還是同那宋家女講我是個附身在沈頃身上的孽種。酈酥衣啊酈酥衣,我當真是小瞧了你,竟未想到這偌大的國公府裡,最不安分的人,竟是你。”
他一邊說,一邊走到床邊,將手裡的藥碗一斜,濃稠的湯汁就這般淅瀝瀝地傾倒入綠植的泥土裡。藥湯黑黢黢的,融於這一片濃黑的夜色中,忽然,沈蘭蘅右手頓住,似是想到了什麼,他竟歪了歪腦袋,朝著床榻裡望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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