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如這樣的災民不知凡幾,我們救不過來的。”
“林叔此言差矣。儒家說見其生、不忍見其死。佛門說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若沒有看到也就罷了,既然見到,自是於心不忍。”
女子的聲音溫婉柔和,帶著一絲堅定,“小女子不懂太多,但聖人、菩薩既然如此說,想必也有他們的道理。力所能及,棄之不顧終非為人之道。救一人,自有救一人的歡喜。”
“小姐知書達理,菩薩心腸,自有佛性。難怪無戒大師百般讚賞,倒是屬下鐵石心腸了。
也罷,既然小姐這麼說,咱今日也造個浮屠瞧瞧,看看善報幾許。”
開了個玩笑,林立俯下身,看著那倒在路邊,渾身上下幾乎算得上赤條條的少年,“小子,算你好運。”
說著從腰間解下水壺,撥開蓋子,清亮的水流傾瀉而下,好似一串價值連城的珍珠,在陽光下閃爍著耀目的光。
“咳、咳咳!”
強烈的窒息感湧來,武墨猛地睜開眼,一把扒開還在往他臉上倒水的大手,正要嗬斥出聲,看清楚麵前之人的長相,主要是穿著之後,整個人都愣在了原地。
一身短打,腰間懸刀,目光炯炯,麵龐凶厲。
屬於是看一眼就知道惹不起的家夥。
問題是,這不對啊!
自己不是在昆侖山麼?這家夥又是誰?
武墨認真想了想,記憶中的最後一幕,是他在昆侖山上撿到了一塊不太一樣的石頭。
拿起來還沒有仔細端詳,隻來得及看到石頭下方的四個大字‘受命於天’。
緊接著眼前一黑,再醒過來已是到了這裡。
武墨的目光有些無措的看向四周,隻見熱浪滾滾,連空氣都在扭曲、卷動,躁動不安的氣流肆意抵舔著空氣中的水分,當意識漸漸複蘇,灼熱感也悄然而至。
還不待他思索個明白,記憶的洪流已是洶湧而來!
武墨,原為秋野郡盛源村一農夫,兩個月前老爹因跟彆的村子爭搶水源被人打死,本就患病在身的母親急火攻心之後藥石無醫追隨而去。
然而天災無情,大旱之下些許灌溉的水流根本無濟於事,秧苗紛紛旱死、土地龜裂,眼瞅著是活不成了,隻好跟著同樣走投無路的父老鄉親,一同前往府城逃難,希冀能在彆處謀個生路。
結果路上他熱毒入體,汗出如漿,同行的鄉親讓他在路邊樹蔭下躺一會兒,再睜開眼已是眼前一幕。
不僅隨行的同伴再無一人,連自己所剩無幾的家當都為之一空,甚至連貼身衣物也隻剩下了褻褲。
倒吸一口熱氣,武墨捂著腦袋,頭痛欲裂。
“醒了?醒了就是病不重。”
林立取出毛巾,往上麵倒了些水,隨意的揉了揉,丟給他,“自己擦擦身子。”
“多謝。”
武墨也不敢耽擱,儘管隻穿著褻褲,渾身上下卻是黏糊糊的,體表更是有些許晶瑩的白色鹽粒。
不開口還好,一開口火辣辣的刺痛感便從舌根傳出,滿嘴泛著苦意,乾澀至極。
隻是說了兩個字而已,武墨便品嘗到了一絲絲鹹味和鐵鏽味兒,稍稍彌補了自己口乾舌燥的狀態。
“擦完了喝點水,裡麵有鹽,不要一口氣喝太多。”
林立將水壺放到地上,饒有興致的打量著武墨。
這家夥看起來身子骨還算有幾分壯實,肌膚呈現出飽經日曬的古銅色,兩隻胳膊和小腿又明顯比其他地方黑上一圈,手掌有老繭,麵貌嘛倒也足以稱得上英俊二字,放到流民中還算是很不錯了。
看樣子此前他的生活條件也不算太差,應是老老實實種田的良民。
隻可惜大旱無情,靠地吃飯的人,一旦碰上難以抵禦的天災,變成家破人亡的災民也實屬無奈之舉,這些日子一路行來他可是看到了太多太多。
他自己倒是早已適應,見怪不怪。
這年頭彆說是碰上了大災大難,即使沒有碰到,風調雨順的過去,哪一年不得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死點人呢?無非是多和少而已。
死著死著,看著看著,慢慢也就習慣了。
救不過來的。
但誰讓這小子運氣好呢?臨近鳳陽府城,小姐在馬車上坐了一路,好不容易道上沒什麼流民了,下來放放風,正巧看到昏迷在路邊的他。
小姐仁慈,看不得這些,作為下屬自然也要順應。
畢竟小姐的心情可比流民的命貴重多了。
災民那麼多,唯獨這小子能被小姐撞見,算他運氣好。
一陣忙活,快速的將自身擦拭一遍之後,武墨拿起水壺咕嘟咕嘟的灌了幾大口,這才擦拭掉嘴邊混合著水和血的水漬,忍受著那火辣辣的灼痛感,抱拳一禮道“多謝閣下救命之恩,在下沒齒難忘!”
“喲嗬。”
林立一樂,“文縐縐的,你讀過書?”
“額......”
武墨略顯遲疑,書他肯定是讀過的,但這個世界的書嘛......充其量隻能算是見過。
那私塾死貴一門,根本不是尋常農夫敢考慮的東西。
按照記憶來看,這個世界絕大部分的普通人,連自己的名字都不會寫,妥妥丈育。
他也不會......
但怎麼說也是一個穿越者,雖然具體的情況還沒搞清楚,可除了褻褲身無一物的事實已再明白不過。
這個時候遇到救命恩人,當然要儘其所能的展現自身的價值,無論有用無用,總好過不做。
短暫的思索後,武墨小心的說道“正經的私塾雖未上過,可我小時候遇到過一位遊方道士,他教過我一些奇奇怪怪的知識。”
“是麼?”
林立瞪了過去。
“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