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哥,怎麼啦?”對於封侯沒有對自己的提議做出任何的表示,小劉覺得不對勁。他正站於電梯箱中央,逃生門的正下方,抬起焦急的臉仰首向上看,追問道:“是不是有什麼事?要不要我上來幫忙?”
“彆!”封侯慌忙大聲喝止道:“你們最好站著彆動,電梯外麵的牆壁就要塌了,你一動就會叫牆壁裂開,讓我們都掉下去!”
電梯內的眾人無不臉色劇變,因為封侯的話而不敢有動作,但紛紛張口七嘴八舌的詢問道:“君耀,他說的是真的嗎?那我們怎麼辦?君耀,我不想死啊,我……”
“封哥,你看到門了嗎?”
“看到門有什麼用?他的意思是,現在就是電梯門擺在我們麵前也不能去開,對不對?”
“封哥,我們真的隻有等人來救這一條路了嗎?萬一人還沒來,又地震了怎麼辦?”
“君耀……”
逃生口下躥出的疑問一股腦兒地湧入封侯的耳中,聽得他本就焦燥的心更煩亂了。封侯深吸了幾口氣,仍壓不下躁怒,遽然嗬斥道:“都給我閉嘴!門我們是看見了,在兩層樓高的地方就有一扇。所以,很可能我們現在停的地方,是對著電梯樓層的大門的。不過,牆壁正在崩裂,裂開的速度非常快,而且就在大門這邊的牆麵上。我和聞少看過了,如果我們不動的話,可能還能堅持一下。但你們要是亂動的話,不用地震來,我們馬上就會一摔到底了!”
“那……我們就隻能等了?”曉宇看了眼身側同樣慘無人色的小劉,哭喪著臉道。
“是。”封侯說得果斷,但他的心底也未嘗不在滴血。
小劉麵對空有渾身的力氣無處使的現狀,默默地低下了腦袋,忽然想到了什麼般,昂起下巴追問道:“封哥,孩子還在嗎?”
“封哥不是說過,孩子留在上麵的通氣管道裡了嗎?”被通知一腳踩入死亡線的曉宇正心煩意亂,聽小劉重複著之前的問題,嘴皮子上下一碰,便不由得啟口駁斥。
小劉白了曉宇一眼,喝叱道:“你當我和你一樣傻啊?問過的話還會再問一遍啊?我的意思是,小孩子會不會在通道口不走進去,這樣的話,萬一牆塌了……”
馮耀春此時愈發後悔沒有阻攔聞君耀讓孩子去送信了,當時衛霄說要去求救,他們心下是感激的,但其實誰也不信衛霄真的能成功。說到底,一個兩歲的孩子,你能要求他什麼呢?他能明白自己身處危險之中,並且有想要幫忙的心情,已經是頂頂聰明和孝順的了。
然而,眾人的一個猶豫和自私,讓事情發展到眼下這個地步。馮耀春後悔了,他覺得就是因為他們把孩子送去冒險,老天爺看不過眼,才會遭遇這樣的險況。因此,小劉一提,馮耀春趕忙附和道:“你們站在上麵的叫叫看啊!要是孩子還在的話,讓他快點往裡走,不要回頭。”
“寶寶,你還在嗎?”被人提醒才想起這個問題的封侯,急忙昂起腦袋高呼道:“寶寶,你還在嗎?寶寶,我是叔叔啊,你還在嗎?”
封侯喊了幾句,沒聽見衛霄回答,便轉向聞君耀沒好氣地詢問道:“你可真站得住啊!對了,孩子的名字叫什麼?”
聞君耀籠罩在封侯那譏嘲的眼神下依然不動聲色,平靜地回道:“他叫天傲。你不用叫了,他沒有回應你,肯定已經走了。”
“他才幾歲啊!我們突然掉下來,肯定把他嚇壞了,他怎麼可能走啊?說不定還會反過來找我們,不掉下來就算好了!”封侯冷眼瞪視著聞君耀,接著叫道:“天傲,你聽到了嗎?天傲,寶寶……”
“封哥,你不要叫了。”曉宇倏然插口道:“你這樣叫,反而會讓孩子往這邊爬的。”
確實就像曉宇說的那樣,孩子聽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當然會往發聲處走。封侯現在是恨不得自己剛才沒叫過,眼睛一眨不眨的瞅著高處,手臂神經質地微微顫動著,仿佛隨時隨地欲張開雙臂去接住掉下的衛霄一般。
其後,沒有人說話,升降通道內一片靜默。封侯繃緊著神經,額頭、頸項、背脊上冷汗淋漓。汗水一點一滴的滴落,劃過肩膀和背部那些在地震中擦破的傷痕處,疼得他咬牙切齒。
不知過了多久,小劉受不了死寂的氛圍,苦中作樂道:“封哥,寶寶沒有掉下來,我們也沒聽到他的哭聲,可能他真的爬出去了。你說,他會不會真的找人來救我們啊?”
“肯定會的。”這樣的時刻,誰也不願說喪氣話,就算知道自己是胡說,也想寧可聽些胡扯的安慰話。封侯臉上帶著苦笑,眼中又自欺地浮現出一絲期盼,隨即想了想小小、軟軟的孩子,癡笑著搖頭道:“我不想他帶人來救我們,隻要他逃出去就好了。”
“是啊。”馮耀春閉上帶淚的眸子,首次與封侯的想法一致。他的臉龐因懼怕死亡而抽搐,卻努力翹起唇角道:“孩子要是能逃出去,至少我們之中還有一個人活下來了。大家都是體麵人,死也不要死得太難看了!”
小劉覷視著馮耀春,頷首道:“我開始看你不順眼,現在倒順眼了。要是我們能活著出去,我一定請你喝酒。”
“哈哈,把我也算上吧。”曉宇雙手握拳,都因死訊而怕得摳出了血,但仍乾笑著湊趣道:“我家老頭子在我出生那天埋了酒,到今天都快二十年了,我去挖出來大家一起喝。”
“哎,彆忘了叫上我啊!”
“我們怎麼會忘了封哥呢!不過,你們說那個寶寶真的能找到出路嗎?”
小劉的一句話,又把大家刻意遺忘的恐懼拉了回來,並且喚起了眾人對衛霄的擔憂。六人之中,怕也隻有沈惠茹仍在腹中詛咒著衛霄了。
實則,隻要沈惠茹的脾氣一上來,什麼話不敢說?然,此刻所有人都不能妄動,聞君耀自然無法下逃生門。沈惠茹雖然嬌蠻任性,卻也不是蠢貨,她唯恐自己說實話卻被眼前的男人們打罵,隻得緊咬牙關,把所有的不滿、害怕和不甘都藏在肚子裡。不知為什麼,沈惠茹總有一份自信,她覺得聞君耀會沒事的,而隻要聞君耀活著,她就不會死。
就在封侯等人惦念衛霄的時侯,衛霄也正在為自己的生存而拚搏。
衛霄快步跑到左側的安全通道,看到的是與右側一般無二的廢墟間。並且其中堆積了數不清的屍體,還未走到門邊,衛霄那靈敏的鼻子就聞到了濃濃的血腥味。
衛霄的腦海中浮現出十四樓的平麵圖,他在左右兩處安全出口的標識上打了個叉。既然樓梯不能走,衛霄就去電梯門邊碰碰運氣。可惜,所有的電梯門都緊閉著,不是他這樣的小孩能掰開的。衛霄當然知道停電後電梯不能用了,但萬一有像聞君耀他們那樣困在電梯裡的人推開頂上的門逃生呢?說不定能拉拔他一把。雖說衛霄沒有抱以期望。
怎麼辦?他被困在十四樓了,有什麼辦法下樓呢?
衛霄沒有在原地轉圈,而是帶著疑問回到俱樂部裡,把裡麵大部分的房間都看了個遍。倒真被他找到了一條另類的出路,就是小劉說過的那個辦法,從裂開的地板上跳下去。這種方式肯定有危險,但衛霄彆無他法。
作出決定後,衛霄透過裂開的水門汀往下層看,選了個相對而言比較安全的落腳點。隨即往各個房間收集沙發墊,並把墊子拖出來從破開的洞口扔到下一層的地板上。沙發墊子極多,起碼有百來個,衛霄為了節省時間,先把各個房間內的沙發墊子拉到門口,再統一往洞邊推。
不多時,樓下已經堆起了厚厚的墊子,足足有半米高,兩三米之內儘是沙發墊。衛霄吸了口氣,抱住最後一塊沙發墊墊在身下,猛地撲出裂縫,眨眼間便摔倒在墊子堆中。衛霄推開沙發墊,抬了抬小手,踢了踢短腿,感覺沒有受傷,立刻又故技重施,找起了十三層地板上的裂痕。
衛霄不是真正的孩子,動作比較快,約摸十五分鐘內可以下一層樓。衛霄一刻也沒耽誤地往下跳,就這麼一路跳到了九樓,接著卻因為地板上沒有縫隙而難住了。除了安全出口的那兩處深淵,再沒有一個洞可以讓衛霄鑽,衛霄沮喪了一下,但馬上又振作起來,因為他知道要是自己放棄了,沒有人會來救他,他能依靠的隻有自己。
既然大樓內沒出口,自然要向外找。衛霄先是往自己這個短小身材可以登上的破窗欄邊向外觀望,看一下有沒有救火隊、或是搜救人員在下麵,如果有的話,他可以把墊子丟下去,引起對方的注意。遺憾的是,大樓附近亂糟糟的,廣場上都裂開了一道道又長又深的縫隙,所有的人都在奔逃和哭叫,還有人摔在地上站不起來,被眾人踩在腳底下的。
衛霄的心一沉,深知此時求助也沒人會在意,更彆說跑上樓來救他了。再說路都沒了,對方也上不來,也許連救火隊的梯子亦不能到達九層樓這般的高度。衛霄黯然回身,下意識地緊咬下唇,抬眸間正看到牆上編起來的長發。對,九樓是美容俱樂部,衛霄當前就站在剪發廳內。
衛霄爬下凳子,往理發台走去,推到鏡子邊的工具箱,從各種理發工具中選出帶有電線的吹風機和推發器,並用剪刀把電線剪下來,一根接一根的打成死結拉緊。接著,把電線的一端係在比較牢固的窗框上,另一頭拋下窗口。衛霄墊起沙發墊子坐於窗戶上,深吸了一口氣後,拽緊了電線爬出窗戶,貼在大樓外的牆麵上,往下爬去。
夜風呼呼的吹著,隻穿了內衣褲的衛霄有點冷,但此時他沒有心思去考慮冷熱的問題,不過爬了兩分鐘,抓著電線的掌心裡便冒出了冷汗。衛霄怕自己一個疏忽,手一滑掉下樓去,所以牢牢地抓著電線,連手心都被摳紅了。
衛霄一寸一尺的往下爬,每到一個樓層,衛霄都會通過破裂的窗口往內張望,沒見到一個人影。電線並不長,很快就爬到了儘頭。衛霄當機立斷地用小胖腿踢牆麵,讓電線前後晃動著把自己送入六樓的窗口。
“救命啊!救命啊!”
“警察怎麼到現在還不來?萬一樓塌了怎麼辦?”
“還警察呢!連救火隊、搜救隊的人都沒看到!”
“你說,他們是不是不會來救我們了?”
“難說啊,地震又不是隻震在我們這裡……”
“不,我不要死啊!救命啊——!”
“啊啊啊,唔哇……”
“媽媽,我怕……”
“好了彆哭了,煩死了!”
“哎——!有個小孩爬進來了!”有人無意間借著舒鬱的光芒,看到背麵窗口處爬入的衛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