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火勢喧囂,熊熊的火焰躥上屋頂後,年輕女人用力扯了扯身上的衣物,扒拉著尚算整齊的發絲,故意把外□□得皺巴巴的,頭發揉得亂糟糟的才停下,讓自己顯出極度驚惶與狼狽的樣子,方吸了口氣大聲喊道:“來人呐,救火啊!來人呐,救火啊——!”
“乾嘛呢?怎麼這麼吵啊?”
“怎麼回事?外頭吵什麼呢?我才剛睡過去!”
“叫什麼哪?去看看去,這是不讓人睡了啊?”
“天!老婆子快把人喊起來,快——!”
“來人啊,來人……”
年輕女人叫了兩分鐘,打穀場周圍已睡下的人家的燈火都再度亮了起來。好些人披著衣裳出門查探,當看到燒成火團,把整個打穀場都映紅了的麥子家,俱震驚地合不攏嘴。
呼啦呼啦——!
狂風呼呼的吹著,把麥子家屋頂上燃火的茅草吹得漫天皆是,有吹進隔壁三妞兒她奶家的、有送入稍遠處方大娘家屋頂上的、有飄落徐隆家的牛棚裡的……紛紛揚揚,把小半個徐家村都照亮了。更令村人恐懼的是,多數的火星子都吹到了打穀場上,把場內一堆堆的草垛子都引燃了,轉眼間就要燒起來……
村人都明白,如果真讓打穀場上的草垛子都燒著了,那是撲不滅的。草垛子是由一捆捆紮緊的乾稻草堆成的兩米高的圓柱,最上麵擺成三角形的尖頂,以防狂風把草垛子吹倒。粗粗看去,草垛子就像一間沒有開門窗的童話小屋,近觀才知道是稻草堆。這樣的垛子,隻要給它一點火星就能在兩三分鐘內把整個草堆都拖進火焰之中。何況,而今還是乾燥的冬日,如若打穀場燒成了火海,再讓風一吹,把帶著火苗的稻草吹散開來,那打穀場周圍的人家……
咣咣咣……
“快!快,快!”
“起火啦——!”
“來人啊——,著火啦——!快起來救火啊——!”
“起來啊,起來啊,著火啦!打穀場都燒著啦!”
瞧見火勢眾人愣神過後,急忙回屋套上衣褲,有人拿木桶吊井水救火、有人拽著銅臉盆滿村敲打著告知失火的消息、有人翻出舊棉被往上潑冷水,把浸濕的棉被蓋到冒煙的草垛子上去……現場亂成一片,年輕女人正想乘機溜走,卻被眼尖的方大娘一把抓住手腕,陰著臉質問道:“你想去哪兒?麥子家怎麼會燒起來的?不會是你放得火吧?”
年輕女人的心跳幾乎停了一拍,她緊咬著牙關才沒讓自己失態。年輕女人掙了掙被方婆子捏住的手腕,卻難以甩脫,而旁側有幾個眼尖的也趕了上來。年輕女人隻得忍下拔腿便逃的欲望,吸了吸鼻子,哭訴道:“怎麼會是我放得火?就算我不是你們村裡的,也不能這麼冤枉我了!”
“那你倒給我說說,到底是怎麼回事?”
年輕女人低頭垂眸,眼珠子正骨碌碌的轉著。“我剛剛坐在屋裡犯困,想要上床睡覺的時侯,聞到一股煙味。我拉開門一看,廳裡頭都是火,我想去撲火,可腰又彎不下來,隻能出來叫人……”
“都快九點半了,你怎麼還沒上床睡?”旁聽者中有婆子指出疑點,方大娘幾人紛紛用猜忌的目光打量著眼前的年輕女人。
年輕女人擺手道:“根本不是你們想的那樣!麥子她娘不知怎麼的晚飯隻燒了一半就出門了,到九點還沒有回來。麥子也被她奶罵走了,和她娘一樣沒回家。我娘怕她們出什麼事,會讓人怪到我們娘倆頭上,就拉著麥子她奶一會兒去找。誰知道,她們才出去沒多久,就出了這樣的事。”
老婆子們倒也沒問年輕女人為什麼不跟著老娘去找人,畢竟,對方是孕婦,村裡也沒個路燈烏漆墨黑的,讓她一塊兒去找人的確說不過去。
“算了!方婆子,有什麼事待會兒再問。先救火要緊!”有人提醒道。
“對!老婆子真是差點誤事!”方大娘冷覷了年輕女人一眼,就丟開了抓在掌心裡的手,轉出屋裡端了臉盆掏了水往打穀場上趕去。婆子們見方大娘離去,亦儘皆散開了。
年輕女人知道眾人對她有懷疑,好些人雖然在救火,但眼光時不時放在她身上,害得她不敢立刻走人。年輕女人隻得縮著肩膀,扶著大肚子,裝弱勢地貼在方大娘家門前的土牆上。
“你彆站在這兒,我走出走進的,要是一個不小心撞了你,還不得賠藥錢啊!”大家都在救火,方大娘也來回跑了好幾次,每次都瞅見站在家門邊,什麼也不做隻曉得哭哭泣泣的年輕女人,心裡很是不耐煩,卻又不好讓個孕婦去做事,隻能在口上訓斥幾句。
沒想,年輕女人正等著方大娘這幾句話呢!未待方婆子再說什麼,年輕女人已經哭著走開了,那副悲怨的樣子好像被方大娘狠狠打罵了一樣,還引得幾個回門灌水的人朝方大娘看了好幾眼,氣得方婆子衝著年輕女人的背影啐了好幾口。
不提年輕女人怎麼往羅大娘家去的,單說念完經的衛霄剛趴下,就被咣咣咣的敲打聲驚得張開雙眸,羅家的人亦接二連三的起身出門,隨後又翻轉回家取了木桶、臉盆跑去打穀場救火,隻留下忐忑不安的羅大娘陪著衛霄守在屋內。
“也不知道燒成什麼樣了!”羅大娘走到窗邊,遙望著打穀場的方向,瞧著村落中那一間間遮擋著自己視線的屋子後閃起的橘色火光,嘖嘖地乍舌。
村裡出了火災,衛霄哪裡睡得著?他舉起胳膊喊人要抱抱,想讓羅婆子揉著去窗邊看看。羅大娘聽到衛霄的話,扭頭往回走,就在從窗戶邊偏身的那一刹,衛霄看見羅大娘的腦門上開了個血洞,一波波腥紅的血水噗嗤噗嗤的飛濺出來,灑的房內到處都是。
死相!又來了!
衛霄眯起眼,垂首沉思著自問,羅大娘的死會不會與自己有關?自從傍晚看到那對母女,知道她們對自己不懷好意,衛霄就時刻警醒起來。他本想等吃好晚飯,由羅大娘把他送回去之後,把事情告訴徐為民。就說母女倆身纏黴運,有她們在徐家村就不得安寧。衛霄以為,對他的話深信不疑的村長一家,定然會把母女倆趕出村子的,就算麥子她奶尋死覓活的,也不會有人幫忙說話。
衛霄想得挺好,但事情卻出了意外。梅香忽然要生了,還是難產,村長一家都送她去城裡的醫院裡求救了。他今晚隻能留在羅大娘家休息,什麼話也說不成。非但如此,村裡竟還起了火,眼下照顧他的羅大娘更是麵纏死相。為什麼會有這樣的巧合?一個偶然,衛霄相信,但一而再,再而三的巧合,不僅讓衛霄懷疑,更使他心驚。
令衛霄焦急的事,羅大娘很可能馬上就要出事了,那現在該怎麼辦呐?衛霄咬著小唇瓣,擰起小眉頭。羅大娘家的房子靠近村口,離著火的打穀場有一定的距離。此時,一村的人都聚集到村內,反倒是羅大娘家附近都沒了人。衛霄暗道,留在屋裡,反而比去打穀場更危險。
想到此處,衛霄忙抬起小腦袋,向伸手抱他的羅大娘要求道:“奶奶,帶寶寶去打穀場,寶寶要去找叔叔跟姨姨。”
“不行!寶寶要乖,咱們不能去。你和奶奶坐在家裡,等你叔叔、姨姨回來再說。”羅大娘不是村長家的人,雖知衛霄有福氣,但不會事事聽他的話。在羅大娘看來,打穀場上正危險,人來人往的都在救火,怎麼能把孩子抱去添亂呢?再說,要是一個不注意,讓孩子被火燙傷了,她咋給村長家交待呢?
看羅大娘堅決的樣子,衛霄就知道她不會妥協。衛霄轉首間,突然看到房門,想起什麼般地衝羅婆子喊道:“奶奶,外頭的門關了嗎?”
羅婆子見小小一團的孩子,麵朝自己認真地說著話,感到好笑又好玩,一把抱起他摟了好一會兒方道:“關什麼門呀?咱村裡還能有壞人?再說,奶奶家也沒什麼讓人惦記的,你叔叔、姨姨他們還在外頭,說不準還會回來拿什麼東西呢!門開著,走出走進的也方便。”
衛霄一再央著羅婆子把門關上,羅婆子固執己見就是不關,還當衛霄是和自己玩鬨呢。衛霄也不好直說不關門羅婆子會死,因為,他不能確定關了門羅婆子是不是真的就能保住性命。時間慢慢過去,衛霄急得心頭冒火,突然他昂起下巴,麵朝羅大娘正色道:“奶奶,叔叔要出事了。”
“你說什麼?”送福小金童救了大牛、徐寶樹的事在村裡傳遍了,羅婆子怎麼會不知道?此刻,聽到衛霄的話,自是大驚失色,一把拽緊了衛霄的胳膊,厲喝道。
衛霄感覺被羅婆子捏住的胳膊上有些疼,但他十分了解對方目前的心情,也不廢話,直說道:“奶奶,你馬上去打穀場把叔叔找回來,讓他不要救火了。”
“這……”這是真的嗎?羅婆子見懷裡的孩子言之鑿鑿,不願信,又不敢不信。
“快去啊!”衛霄打聲喝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