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文選聰明得很,知道劉承宗讓他稱兄長是什麼意思,就是在拉攏,因此說罷便補充道:「漠南是什麼都缺,但沒有也能過日子,真要說緊缺的……都督府的紙不夠用。」
劉承宗稍加考慮,便道:「我知道了,那等你回去途經延安府,代我送信給張總兵,他能解決這個問題,火藥也讓他從那邊補給了。」
卻不料白文選道:「大帥,楊都督早前是想過,從陝北買東西,也給陝北賣東西,但榆林鎮在中間橫著……」
「原本從歸化城走就四百裡路,得繞一千多裡地,中間還隔著毛烏素海,甚至不如販進山西,可山西又不是咱自己人。」
「忍一忍。」劉承宗一聽榆林鎮,便搖起頭來:「那榆林寧夏二鎮,今年是打不得了。」
他當然知道,榆林鎮的存在,會給陝西和漠南的商路帶來很***煩。
元帥軍在陝西滿地跑,機動兵力不足的榆林邊軍不敢一戰。
而元帥府的押運隊敢從榆林過,那彆說在營邊軍了,恐怕連在堡旗軍都敢進入創業模式。
劉獅子也害怕榆林邊軍,想起他們就一臉苦相:「打榆林鎮容易,我估摸也就榆林城難打些,周邊諸堡,一個營掃過去就能領兩萬降軍回來。」
「隻是眼下帥府吃糧軍兵十四五萬,再來幾萬降軍,拿啥養兵嘛。」
白文選一聽就明白,吃糧軍兵,這顯然是沒把漠南蒙古軍算在其中。
他想了想,頗有幾分想要為劉承宗分憂的意思,道:「那攻山西呢?有付總兵在,漠南破山西的口子很容易。」
「我看未必。」
劉承宗果斷搖頭:「彆輕視付仁喜,這世上最好對付的是剛直之人,或心堅如鐵,或萬念俱灰,總之料他以寬,當做敵人堂堂正正打過去便是。」
「而付仁喜這種靈活多變的,心智難測,你攻關城,他罵你不夠朋友;他開關放你進去,關門打狗。」
劉獅子說著,想起幾年前世代忠良的延水關付把總,也不禁莞爾,道:「那家夥就是個混日子的,跟我們做買賣也是為過日子,他早就跟朝廷離心離德了,弄不好轄地內的士紳富家都被他派人搶過。」
「可我們要是真把他當叛徒看,讓他開關放兵進去?他會讓咱知道老付家是有英雄的。」
劉承宗太了解付仁喜的擰巴心態了。
從前相處的時候他還沒那麼了解,但後來認識不少死掉的官員,他逐漸了解了這種心態。
環境差、能力有限,心裡隱隱還有理想,限於客觀環境無法實現個人價值,沒彆的辦法隻能積極的混日子,做好手裡的事,多餘的事情管不了。
要是山西全境都乾下來了,剩付仁喜一個防區,劉承宗有自信,一封信就能拿下他。
反正他還是照常戍邊,給誰戍邊不是戍邊?
但要是第一個打的就是他的防區,那可就真給他實現英雄夢想的機會了。
「更何況……打進山西,還有山西的明軍呢。」
劉承宗露出笑容,一個人的聰明才智,肯定比不上整個虎賁營的智力。
進攻山西也好、河南也罷,最好的時機都是今年夏秋之交,突進去、占下來,儘量拿下地裡長成的糧食彌補軍需。
但那個時機被瘟疫破壞掉,他們今年就沒有進入山西、河南的機會了。
畢竟再大的地盤,糧食長出來也需要時間。
當然也可以賭,賭山西、河南存在養活二十萬軍隊的口糧,但這對現階段的劉承宗來說,完全沒有必要。
劉承宗看向白文選,安慰道:「不過你們在漠南也不用擔心,我拿榆林鎮有辦法,最多到明年夏天,榆林鎮就不是問題了。」
劉獅子就出身榆林邊軍,他早就在心裡給榆林邊軍安排上了。
針對榆林、寧夏這種大軍鎮,他是萬萬不敢再鯨吞了,但可以蠶食。
他的計劃是讓張振在延安府派人接觸邊堡軍兵,在平涼、延安、慶陽等地以田地、牧地做為交換,把大明的邊軍,變成他的小地主。
一口吞不下,但今天幾十個、明天十幾戶,幾個月的時間就能把榆林鎮挖空了。
等到明年,一個個空虛的邊堡,至多剩下一座榆林城,裡頭那些致仕老將翻不了天。
至於將來的事,將來再考慮。
反正短時間,邊牆對他來說也沒啥意義。
不過即使吃掉了榆林鎮,榆林也還是要設立一衛軍隊,那邊的環境決定了,撤掉邊軍,依然有剿匪的需要。
「快入冬了,陝西會給鄂爾多斯運一批羊絨大衣,你回去轉告楊麒,讓他聯係碩壘那邊,做做貿易。」
劉承宗想了想,對白文選道:「那個黑真部的老虎,就留在我這,他學學言語,虎賁營的軍官也學學他們的言語,漠南很重要,我們同後金遲早見仗,野人諸部的部眾很不錯。」
說實話,劉承宗看見老虎,知道黑真諸部被捉丁的遭遇,就想給使鹿、使犬部提供兵甲軍械,甚至派遣教官,幫他們組
建軍隊。
原來不光咱大元帥府是各種勢力散裝起來的大聯盟,那後金的後路比咱還散呢,這不得搞破壞?
彆的不說,有了鐵質兵甲的使鹿部、使犬部,要說能跟後金打個平手那是扯淡,可這些東西能顯著增加戰爭烈度,讓後金無法輕易補充兵員,也是非常有利的部署。
可惜就是太遠了。
哪怕是跟漠北諸部較為接近的使鹿部,也和漠南並不接壤。
何況漠北三部,尤其是離後金更近的車臣汗部,和元帥府的關係也談不上多親密。
就彆說把鎧甲運到興安嶺,恐怕連碩壘的車臣部都走不出去,就被人劫了搶了。
就算被劫了,劉獅子也沒那個精力興兵跑到克魯倫河找回場子。
他目前的想法,是先把這步閒棋準備起來,萬一將來能有機會,哪怕能向老虎的家鄉輸送一萬顆鍛鋼箭頭,也能起到很大作用。
說曹操,曹操就到。
劉承宗這邊剛跟白文選提到張振,就得了羽林騎的報告:「大帥,延慶道總兵官張振差人前來,說周清來了。」
「周清……」劉獅子眯起眼來,沉吟片刻,大腦依然一片空白:「是誰啊?」
身邊的羽林郎拿著小本兒,手指頭在上麵劃過:「回大帥,周清,與混天星惠登相率部屯於橫山,諢號滿天星。」
「大帥曾命張總兵聯係其差遣好手進保德州,尋五省總督陳奇瑜的家眷。」
「好!」
劉承宗鼓掌大悅,道:「客人來了,西安府城就有著落了,走!我們去見見周首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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