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五十五章 服氣(1 / 2)

頑賊 奪鹿侯 9757 字 4個月前

陳奇瑜的家眷都快瘋了。

心智脆弱的哭哭啼啼,剛強的也如遭雷擊。

他們做夢也想不到,不止他們想不到,就連張獻忠、韓王甚至親自執行的周清,也想不到。

劉承宗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派人橫跨黃河,進保德州擄來陳奇瑜的家眷,一不為勸降、二不為泄憤,就為把他們塞進西安雄城。

當然更傻眼的是城牆上的陳奇瑜。

自從西安府城開始放人出城,他這幾天吃飯睡覺都在城門樓上,時刻派人盯著元帥軍的動向。

不過說實話,他自己都不知道在期待或者恐懼什麼。

劉承宗接收百姓、或不接收,他不知該高興還是難過。

劉承宗氣急敗壞攻城、或坦然接受,他也不知道該期盼還是恐懼。

西安城內的官員將校,大多都像他一樣。

總之,是已經被圍城折磨疲了。

但他確實沒想到劉承宗會從營地裡押人出來。

因此一聽說這個消息就趕緊登城,端著望遠鏡一看,怪了!

雖然那些出營的人離得太遠,看不清,但陳奇瑜覺得那些身形都很熟悉,就是想不起來。

一方麵是他作為陳氏最顯貴的後輩,自打陝西起義,就一直在陝西的西安府與延綏之間仕官,也很多年沒回過家了。

另一方麵,則是他也根本想不到那個方向,隻覺得是投降劉承宗的官員同僚。

不過好像還有婦人孩子,劉承宗這是把誰的家人都弄過來了?

不知道,再看看。

隨著那大隊人群離壕溝越來越近,陳奇瑜突然就被雷劈了一樣,定在城頭。

好家夥!

那不是我弟弟嗎?

他不在老家,咋跑陝西來了?

哎喲,還有母親和白姨娘,四叔和陳奇瑛,那小個子是陳奇璋嗎?幾年不見長成大人了。

九年了。

從天啟六年,他擔任陝西的關內道副使算起,他隻回過兩次家鄉。

第一次是崇禎元年上任河南參政,認為郭氏的無賴兒子配不上小妹,回家退婚。

隨後是崇禎二年,小妹自儘回家奔喪,緊跟著便倉促上任陝西按察使,在那之後他再也沒回過家鄉保德州。

我還當是誰的家人被劉承宗押來了,原來是我家人啊!

陳奇瑜呆立當場,血嗡地一下湧上腦袋,怒發衝冠,一雙眼睛也登時紅了起來。

他是萬萬沒想到,劉承宗會把他的家人弄過來。

因為陳奇瑜並不是段複興那種,信奉一人得道,雞犬升天的傳統官員。

他一直在和家族切割。

準確的說,他是一直在有意地遏製家族發展。

家裡鄉親族人給他寫信,希望到他身邊做官,都被他一口回絕。

作為崇禎年間深耕陝西多年的外省籍資深官員,陳奇瑜眼看著武之望等***顯貴排著隊不得好死,深感不安。

同時因為妹妹陳敬自縊的事,他也對家人感到愧疚,不願再看見誰因權勢、富貴之類的身外之物死於非命。

因此在得勢之後,便建議同輩兄弟,沒功名的要去考個秀才,有了秀才功名的就安心讀書,不要再追求舉人進士的出身。

反正陳氏是保德州的書香門第,地方豪族,很有財力。

單是天啟六年保德遭災,剛出任陝西關內道副使的陳奇瑜,就從家裡拿出白銀三千兩賑災,並且代家鄉交了當年的租賦。

即使沒人出仕,也不會影響生活。

畢竟天下已經大亂,這個時候考取功名出去做

官,沒好處。

不如留在家鄉讀書,反正我已經在陝西了,事情做得好,等到禍患平息,你們再出仕也不遲。

事情若做不好,死我一個,也算保德陳氏給朝廷儘忠了。

也正因如此,他家那幫平輩兄弟,才一個個都頂著秀才、貢生的名頭,連個舉人都沒有。

陳奇瑜根本就不信雞犬升天。

他知道這條路有多危險,也根本不給兄弟子侄和他一起升天的機會。

麵臨這樣的環境,雞犬不寧才是常態,更彆說稍有不慎就會全家一起上西天。

保護家人,曾是陳奇瑜在很長一段時間裡,認為自己做過最正確的決定。

可是他這樣躲著,那樣攔著,劉承宗還是把他的家眷送到了西安府城之下。

陳奇瑜的天都要塌了。

城上的官員們麵麵相覷,守城的軍兵竊竊私語,人們不知道元帥軍驅趕著那些無辜民眾,是為了什麼,隻能看見那些人穿過城外的壕溝,離護城河越來越近。

隻有陳奇瑜知道發生了什麼。

他的眼睛幾乎要噴出火來,死死瞪著城下,渾身抑製不住的微微顫抖。

陳奇瑜恨啊,恨不得把牙咬碎,心中方寸大亂。

他滿腦子都隻有一個疑問:劉承宗是瘋了?

這沒有意義!

把家眷親族放在城下勸降,城下真正的親人寧死都不會勸降,城上的人也寧可親人死掉都不可能投降!

時代變了啊,大帥。

這又不是漢末,我陳奇瑜也不是州牧那樣的地方領主,更不是三國時期的前線帶兵官,甚至就算在這個時代,我都不是個對地方有直接統屬關係的知府知縣。

道德綁架行不通,你在城外拿家眷道德綁架我,城內我身後的官員更會用忠義的道德來綁架我。

咱這個年代,勸降隻能私下裡,偷偷開城門。

可他媽的西安城門不是早就給你打開了,你王八蛋根本不往裡進啊!

現在你把我家眷弄到城下,這是……這是乾啥啊!

就在這時,一員驃將帶了倆人,舉兩麵旗幟,馳過搭了板子的壕溝,朝城下策馬奔來。

兩麵黃旗,左邊是黃底團龍紋,右邊是黃底黑字,字樣清晰:宗人營。

待其越過壕溝,離近了人們才發現,那員驃將胯下並非戰馬,而是頭高壯的大黑驢。

此人未攜兵器,一路奔至護城河吊橋對麵,抬手指著城上聲嘶力竭地喊道:「我是大元帥府宗人營參將金蟬子朱亶域,陳軍門可在城上?」

說實話城上守軍看見奔來一將,不少人都以為立功的機會到了,火槍手連火繩都點上了。

可是聽見這自我介紹,又紛紛一臉晦氣地在城牆上把火繩碾滅。

宗人營的,而且是死不了的金蟬子,這王八都轉世好幾回了,惹他乾嘛?

說實話軍兵並不怕宗人營,畢竟這些人跟韓王不一樣,沒個爵位,無非庶人,投了叛軍造反,何況還是名賊,殺了也是有功無過。

無法隻是可能會被宗室告狀,但天塌下來高個子頂著,不礙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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