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苗子吐著舌頭竄上房頂,將糧食與搶到的財貨搬出圍堡的強盜們歡天喜地,全然不知就在離他們不遠的山峁上,有雙眼睛目睹了劫掠的整個過程。
圍堡內的大戶人家為保護自家財產,戰鬥非常英勇,尤其是那個頭戴簪花的男人,先後射殺射傷七人、並在破圍後的搏鬥中打翻三人。
擱在漢代,這人的出身就是六郡良家子。
若這是兩股小隊遭遇的戰場上,這般拚死相鬥,足夠令對方士氣動搖,甚至能改變戰鬥的局勢。
但他身邊族人家仆甚至佃戶都不是戰士,不過象征性抵抗一下,他們沒有殺心。
當抵抗不是為抵抗敵人而是逃命的手段——越想逃,越要死在刀棒之下。
最後害得武藝出眾的良家子也寡不敵眾,被一名反穿鴛鴦戰襖的逃兵用闊刃鍘刀從正麵自右耳劈到左肩,沒等彆人把他的衣裳、靴子、弓箭和刀子統統扒走就斷了氣。
山峁上,劉承宗越看越是心急。
急得他咬指甲:“媽的,一個個都想跑,好歹拖住他們讓我給你們報仇啊!”
沒機會救人給了他不受良心譴責的最好借口。
他必須承認,即使拋開大部隊尚未抵達無法救人的客觀條件,這一刻他也是個自私自利的壞人。
他隻想殺賊,尤其是殺一夥滿載而歸的賊。
遍地屍首在死前都想逃離這人間地獄,活著的人卻把這一切視作天堂,哪怕衝天而起的黑煙冒了半個時辰。
賊人有恃無恐,從村子裡拉出大鍋往土圍裡進,沒多大會圍堡裡就升起數縷炊煙。
他死死盯著那門木炮,盤算如何以最小損失把炮搶過來。
不過很快他就不用為這事操心了。
就在他焦急等待援軍的時間裡,村內又出現了新情況。
幾個披搶來布單裹在身上的賊人湊在門口用過一次的木炮邊沿,竟再度向炮裡裝填了火藥。
有些人發現他們怪異舉動,罵了起來,跑向土圍內通知同夥,還沒跑過被轟壞的木門,就被人用刀子捅進後心。
村內賊人再次火並。
喊殺聲持續片刻,兩個逃兵與七八人架著早前中箭的逃兵衝殺出來,在土圍門前再次被圍。
突然門前一聲炮響,卵石木屑漫天炸開。
土圍門前煙塵四起四起哀嚎不斷。
待塵埃落定,逃兵賊人個個負傷,在門前躺了一地,劉承宗視線左右尋覓,唯獨不見那門木炮。
它炸了。
炸的支離破碎,找了很久才發現木炮尾部似乎打進點炮的賊人胸口,當場炸死還有三個,那個穿牛皮靴的逃兵就在其中。
震天炮響把村裡劫掠的賊人吸引過來,有人趁彆人還在發愣,撲過去將那雙牛皮靴子脫下,才脫了一隻,另一隻靴立即被彆人搶去。
極短的時間裡,大門外又圍繞死人身上的物件爆發數次爭奪,比起木炮為何炸響、逃兵為何被殺,組織鬆散的賊人更關心牛皮靴、腰刀和兩件破鎖甲的歸屬。
劉承宗也一樣,他隻關心擺在村中的那些糧食與財貨。
這大約是他心裡第一次,對不屬於自己、有主的東西生出貪婪的非分之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