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
“你怎麼回來了?”劉向禹皺起眉頭,盯著次子麵容由晴轉陰,顯然是時局讓他想到不好的聯想,乾脆道:“先回家去,不要出門不要見人。”
起初劉承宗還不懂,聽到這句就懂了,老爹是把自己當逃兵了,連忙道:“不光我,兄長也回來了。”
他簡單向劉向禹說明包括擊潰白鷹子在內的回還情況,道:“大哥讓我回來找人找車,好接應糧食,糧車太重了,實在拉不回來。”
知道兒子不是逃兵,劉向禹輕鬆許多。
到底是做慣了官的人,張手便發號施令,從小校場上叫來幾個後生娃:“去田裡喊人,讓各家牽驢趕車,民壯帶上兵器下山,跟老夫去清坪川接人。”
“你跑了四十裡,回家吃頓飯還是跟著一起?那就路上邊走邊說。”
說罷,劉向禹轉頭去與那等在一旁的彭總旗說話,彭總旗隻是點頭並不多說,讓村中小娃領著前去歇息,臨走前朝劉承宗這邊拱了拱手。
不過片刻,十餘名民壯從小校場取了矛、鏜、腰刀等兵器,跟隨劉老爺浩浩蕩蕩走下山峁。
在山下,同樣集結幾名村民,小路上還有人推手推車、驢車向村中聚集。
剛剛開春的日子本算不上農閒,隻是旱災讓人們變得無所事事,原本忙碌的時間充裕起來。
“父親怎麼會練兵?”
“這是練兵又不是帶兵,練兵隻要有條例操典和威信就夠了,難道你覺得為父連讓彆人聽話的威望都沒有?”
劉向禹說這話時很是不容置疑,劉承宗也沒質疑,他隻是有點納悶解下頭盔抱著沉默走了幾步才道:“父親自有威望,不過這跟以前不一樣。”
老爹是舉人,還做了十幾年官,雖非知縣主官,在民間在家鄉也有鄉親父老足夠尊敬。
但尊敬不是威望,而此次他所見所聞,人人言聽計從,已經不是尊敬了。
何況以前民壯團練也不是他們家的事,再加上家鄉如今不同彆處,那種生機勃勃的希望氣息,劉承宗腦子裡疑惑多到不知該從何說起。
劉向禹拿了片刻架子,見兒子沉默,回頭麵上掛起既有驕傲、也有悲哀的複雜笑容:“為父因言獲罪,最為清楚災年已至。”
“去年蒙新皇登基大赦天下,回鄉就召集宗族叔伯,定下一年耕種之事,發動鄉民疏通蟠龍川水渠,多植耐旱穀物。”
“至去年,從知府衙門那聽聞固原兵變、陝北流賊四起,又從延安衛請來彭總旗,教授鄉裡小兒武事……隻是可惜了後生。”
劉向禹走著走著定住腳步,發出聲音極輕的感歎:“我家人,為何就無緣殿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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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
①.明代團練。
明朝民壯從百姓中挑選,主要成員皆為未接受正規訓練的鄉野農夫。
為讓民壯具有接近正規軍的能力,明朝采取了一係列措施對他們進行訓練,在天順正德年間還提供場地、武裝、軍餉。
後來負責此事官員大多敷衍了事,或用中央經費中飽私囊,這一有力武裝逐漸荒廢。
②.佛朗機鳥銃、銃刀出自大明寧紹副總兵、靈魂畫手何汝賓的《兵錄》崇禎三年印本,在卷十二製器煉鐵法第二十六頁子母銃全式、二十七頁子母銃分式。
該書毀於乾隆四十五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