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劉承宗回過神,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才道:“興平裡需要一百五十張竹弓、四十張連弩、三十張長弓……嗨,能做多少算多少吧。”
說罷,他轉頭看向楊鼎瑞。
其實他很想問問,楊鼎瑞即便辭官,跑到他們這荒山野嶺做什麼,還要在他們家住幾天。
不是不歡迎,隻是蹊蹺。
大災當前,人就算無所事事都覺得心慌,全然不是該遊山玩水走親訪友的時候,何況他們家跟楊鼎瑞好多年沒來往了。
不過這樣問太突兀了,顯得無禮,他隻是問道:“先生從前任職府城,知道的事情多,我聽說王左掛打了耀州,您覺得,我家尚有時日幾何?”
楊鼎瑞臉上並無意外神色,沉吟著朝院外走出幾步,才轉過頭眯起眼一副困惑模樣:“時日幾何,為何這麼說?”
劉承宗自然亦步亦趨,也走出木匠的院子,道:“耀州是河西富裕之地,有瓷窯多礦山,流賊群起,官府必救,官兵至、流賊散,時間不多了。”
他把兩手在身前張開,意思再明確不過。
流賊散開,整個陝北大山再無寧日,不論這些小股賊人會不會找到蟠龍川的黑龍山,都將使周遭脆弱至極的村莊經濟雪上加霜,情勢隻能更亂。
“官軍至流賊散?小獅子,隻怕你把官府想太好。”
楊鼎瑞冷笑一聲,搖頭道:“我從府城回安塞,再自安塞城至此,所過之處之秩序井然者,唯黑龍山而已。”
“官府尋遍門第,無人知曉打到耀州的是王左掛還是王嘉胤,亦無人知曉固原邊軍可在其中,又有多少人馬。”
“各地饑貧,人心慌亂,短則一二月、長則二三月,我想未必是官府擊敗耀州流賊,興許清澗、安塞的流民化賊,就會抄掠過來,那邊的混天王勢大,你家在此據守,需早做準備。”
楊鼎瑞說歸說,語氣裡對局勢也有諸多不確定的情緒,這樣的事沒人能說的準。
流賊大舉而來的可能幾乎沒有,至多不過是過境而已,但小股進犯的可能卻讓誰都說不準。
說話間,不知楊鼎瑞做了什麼打算,突然沒頭沒尾地轉過身,正色道:“獅子,護我去趟安塞吧。”
安塞縣,是楊鼎瑞的家鄉。
安塞縣也是高迎祥的家鄉。
還沒等他發問,楊鼎瑞頓了片刻,繼續道:“我在安塞殺了人,一路逃的匆忙,家眷還在安塞,想請你護我回去,帶出妻兒,另尋安頓。”
劉承宗轉過頭,從楊鼎瑞眼底看出濃重戒備。
仿佛——仿佛這事在楊鼎瑞心裡是多麼了不得的大事。
也許這對進士來說確實不得了。
可是在邊軍身上,世間之人你殺我來我殺你,難道世界不就是這樣運行的嗎?
所以他沒有多問,隻是想了想,道:“接家眷宜早不宜遲,我去借幾匹馬,找個朋友,一個時辰後就能啟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