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高白馬往北走了,往北不是往南?”
那個事事反應慢半拍的衙役進城去接楊鼎瑞的家眷,另一個膽子稍大的留在原地,看著他們運送屍首的板車,也跟劉承宗有一搭沒一搭的聊了起來。
劉承宗還是對高迎祥的去向感興趣,給小鑽風解下鞍,抱著胳膊對衙役套話。
“小人記得真切,黑壓壓的人看不到邊,順著延川往北走,塞門所守軍望風而逃,不會有錯。”
往北走。
不會往北走得太遠。
記憶裡的高迎祥是豪爽的邊地馬販,走私商貨軍馬,對路途最為清楚。
而劉承宗也曾從魚河堡去往西麵,知道安塞北方的靖邊堡、龍州城、清平堡、威武堡,還有二道邊牆固若金湯。
他對高迎祥向北的舉動感到疑惑,並試圖在可能的方向上預判高迎祥下一步向哪裡行動。
其實劉承宗知道,他就算預判出高迎祥的準確動向也沒無半分用處,但還是控製不住的想要進行判斷。
就像落水的人不知身旁哪一根才是救命稻草,卻還是不停地想要握住。
仿佛這能給每個人帶來更多生存可能一樣。
衙役說完高迎祥的去向,不管陷入沉思的劉承宗,攥著手上油餅扯成兩半,先用帶汙漬的麻布包住一半,另一半塞進嘴裡大口咀嚼,活像隻大倉鼠。
他看起來很久沒有吃過帶油水的東西了,怕他噎著,劉承宗解下水囊給他遞去,衙役接過水囊灌下兩口這才不住地道謝。
吃飽喝足,衙役左顧右盼,喘著氣就像是吃累了,依靠著堆滿屍首的板車身子慢慢滑下去,坐在車邊的黃土地上,閉著眼睛享受片刻飽食時光。
突然官道不遠處傳來腳步踏地之音與沉重的喘息,打斷劉承宗對高迎祥去向的沉思——他的餘光看見有人手提尖刀、肩上扛個小娃娃,喘著粗氣快步走近。
那是個年約三旬的男人,臉麵生得普通、個頭也不高,身裹肮臟厚短襖,灰撲撲看不出本來顏色,但衣裳裡身骨五大三粗,看著像個練家子。
見慣了皮包骨頭的災民饑民,像這種明顯比彆人大一圈的男人,輕而易舉讓人覺得危險。
劉承宗不知道發生了什麼,隻是餘光瞧見這個身影的刹那如芒刺在背,第一時間握住刀柄後撤半步與衙役拉開了距離,整個人緊繃著。
離近了,那人撲通一聲跪在官道上磕起頭來。
哐哐三個響頭,把劉承宗磕懵了,也嚇得衙役翻滾起身攔在前頭,驚叫道:“郭紮勢你瘋了,府衙將爺當麵犯什麼渾,不要命了你!”
可男人不管驚慌失措的衙役,抬起頭雙眼通紅,言語透著衝動和緊張,語速很快。
“一把米,我隻要一把米。”
劉承宗沒說話,也沒拔刀,牽馬後退半步,望向衙役眼神疑惑。
他剛才聽見衙役叫這人‘郭紮勢’,紮勢是個形容詞,一般沒爹媽給娃起這名兒,肯定是外號。
既然知道外號,那多半知根知底。
衙役很仗義,言語雖是在驅趕郭紮勢,身子卻有一半擋在劉承宗前頭……劉承宗可不覺得衙役是怕郭紮勢把自己刺死。
那剔骨刀對頂盔摜甲腰懸利刃的他並無威脅,更像防著他把郭紮勢殺了。
“郭紮勢,老七去城裡給將爺辦事,將爺答應了給餅子,蔥油烙的,趕緊來磕頭,給將爺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