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劉承宗對這事看得很開,或者說他隻是一時興起問上兩句,實則很快就失去了興趣,把雙管手銃還給舅舅後便騎馬上了劉家峁,取來裝在腰囊裡的二兩火藥,又牽了匹馬,一同北行。
他心裡對士人階層入教有一點自己的了解,也對傳教士的行為有些許猜測,認為這不過是雙方的同床異夢、各取所需。
就像蔡鐘磐說的那樣,傳教士拉攏上層人士,目的是讓底層百姓入教;願意入教或產生好奇的士人,大多是改良派,希望借助外力來精進學識為百姓、為朝廷所用,故而隻對翻譯書籍感興趣。
雙方都是聰明人,各取所需,誰都當不來傻子。
至於他自己,劉承宗覺得這事跟他無半分關係,反正自己也沒什麼機會見到傳教士,真見到了再說。
舅甥二人策馬北上,聊起往年見聞,一個說北邊魚河堡、一個說南邊三原縣,倒也聊得來,談及經曆各是唏噓。
循著兵馬過路的蹤跡走出五裡,劉承宗就驚覺那車印馬蹄的蹤跡斷了。
這奇怪的不得了,二三百人的衛軍蹤跡,他們也沒精力隱匿足跡,怎麼可能說斷就斷。
倆人在路上找了很久,驀地瞧見蟠龍川西岸有人影朝他們招手,一行五六人自土壘間緩緩走出,朝河東快步走來。
離近了這些人脫鞋卷褲淌水過來,劉承宗才看清竟是昨日才分彆、跟著張千戶做向導的魯斌。
他身後幾人有男有女,身上衣物破爛肮臟,小孩流著鼻涕,全都灰頭土臉。
肮臟是缺水環境下的常態,但破爛不是,畢竟天氣即使轉暖山梁上依然斷不了寒風,顯然他們不論從哪來都很匆忙。
渡過河來,魯斌帶眾人行禮,這才介紹道:“劉二爺,這是我家兄長與嫂子,那日賊破老廟,躲在崖洞裡才逃得性命。”
劉承宗自是與幾人拱手,這才問道:“你不是給剿賊的官軍引路,怎麼自己回來了,官軍呢?”
提起官軍,魯斌似乎有無儘憤慨,氣得捶胸頓足,道:“劉二爺不知道,我與那張千戶引路,前有騎兵探路,走到一半不知怎麼,哨騎回來千戶便不走了,率軍渡河向西,還不讓我亂跑,差三五兵丁監視。”
“我覺得不對,半夜趁機逃出來,早上有賊人從北邊運來幾輛馬車,草席蓋著看不出是什麼,官軍就從河西回了膚施。”
“晌午我壯膽回了老廟莊,莊裡已無賊人蹤跡,隻是鄉人……”
魯斌聲音有些哽咽,他兄長接過話道:“鄉人都沒留下全屍,賊人撤的不慌不忙;如今莊破家亡,我兄弟二人想向興平裡借些人手,安葬父老,不知可否?”
劉承宗萬萬沒想到是這樣的結果,讓他一時間也沒了主意,轉過頭喃喃自語:“官軍這是在做什麼?”
“跑了唄,多半收了賊人賄賂,你覺得那箱子裡裝的是什麼?”
蔡鐘磐在馬背上側著身,在魯氏兄弟看不見的方向,抬手在自己脖子以上比了比,搖頭道:“這樣的事,我在三原可沒少見……依我看咱們還是先回山裡從長計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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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
手銃參考自古董大順闖王內侍都巡雙管手銃,出自河南欒川伏牛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