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外有幾個人,跟著饑民隊伍跑過去,把他們收攏起來。
劉老爺到這會才終於緩過來,稍稍能說話,就趕緊對劉承祖道:“承祖,追兵有四五百人,他們也掉隊了,張雄也在後麵。”
說到這,劉向禹麵露狠色:“給為父打死他!”
父親這話讓劉承祖好生愣了一瞬,心想今天承宗在城裡都乾嘛了,看樣子讓父親像變了個人一樣。
緊跟著就聽劉向禹重重點頭道:“事已至此,再無退路。”
這無關個人榮辱,家族兩代人二十年寒窗苦讀,卻被這衛官無事生非逼得化為泡影。
劉向禹焉能不恨。
劉承宗看見弟弟了。
在隊伍的最末尾,整支隊伍最危險的地方。
劉承宗、曹耀、李萬慶、高顯、馮瓤等人都在那,他們護著最孱弱的饑民,與追擊最凶狠的官軍戰鬥。
然後逃跑。
可隻要他們一跑,就會有饑民被追上、被殺死。
隊伍裡已經很難看見孱弱婦孺與老人了。
官軍的追擊隊伍,也被拉得極長。
見到這一幕,劉承祖當即下令馬兵上馬,大隊推進。
那門小炮已經不是製勝關鍵,生力軍才是!
奔踏的馬蹄聲裡,劉承宗看見兄長率十餘騎自田地與河灘奔襲而來。
這一幕讓他渾身發軟,差點讓他鬆了心氣癱坐在地。
好在,他的心裡還有怒火。
此時他模樣狼狽,發巾不知何時脫落,披頭散發。
頭上在渡河時被虎蹲炮打出的石子砸破,滿身的血汗混在一起,還有不知從哪蹭來的泥。
腰間革帶在逃跑時也不知何時落下,弓箭囊與刀鞘都一起無影無蹤,隻剩手上還握著數道缺口的雁翅刀。
馬兵在側翼放出箭矢,頃刻間將最前沿幾名追兵射翻。
隨後有人擎著線槍衝上官道,將一名衛軍頂著戳在黃土山體上,撒了線槍躍下馬來拔刀便斬。
戰馬還沒跑出兩步,韁繩就被返身奔走的劉承宗拽住,他返身上去,腿一軟趴在馬上,穩了穩才控馬向河灘兄長處彙合。
劉承宗揚刀道:“哥,張雄那王八就在後頭,仗著人多像攆兔子一樣追了我十裡地!”
劉承祖看他狼狽,攥著弓道:“還能打麼?”
“能!我累他也累。”劉承宗撐著馬背換個坐姿,回頭看了眼騎兵們,高聲叫道:“跟我去收他的命!”
來自魚河堡的騎兵齊聲應和,催動戰馬自河灘快速掠過爭搶戰利的衛所旗軍,向來路快速奔襲馳騁。
張雄尚在後麵催促士卒繼續追擊,這一路下來他越追心裡越害怕。
劉家父子比他想象中不好惹得多。
早知他們通賊又通匪,連府城都敢搶,張雄寧可去訛那些在彆處做官的鄉紳也不敢惹黑龍山啊!
越是如此,他越不敢叫劉承宗跑了。
否則有這麼個人在山裡鑽著,他將永無寧日啊!
可旗軍看見糧食就走不動道,何況體能都已經到了極限,根本沒力氣也沒動力繼續追擊。
突然間,他聽見轟踏馬蹄聲自前方傳來。
隻一瞬間,就叫張雄腦後寒毛根根立起,本能地向後拔腿就跑。
一支羽箭飛速射來,正釘在他轉過的後背,透甲錐箭頭穿透甲片,紮得他後背生疼。
可此時哪裡還顧得上疼?躍過攔路糧袋奪路而逃。
就在此時,他聽見身後傳來猶如厲鬼索命般的咆哮:“張——雄——!”
倉促之間,他隻來得及轉過半個腦袋,就覺身子一輕,視線先是向上飄動,翻了個跟頭才向下落去。
隻看見馬背上鎖甲素衣染血的騎兵背影,那披頭散發的青年微微側臉,眼中閃著仇恨與憤怒,揮手將雁翅刀上汙血甩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