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被耍了。
狡猾。
太狡猾了。
狡猾到讓路誠感到氣餒,他們在這對轟時間裡,劉承宗想必已經向南邊逃出幾十裡路。
帶著二百多傷兵,追到猴年馬月也攆不上。
“賊也得睡覺,兵都疲了,先去你那延水關。”
路誠現在和鮑把總是相看兩厭,但實在沒彆的辦法,十裡之外就是延水關,他的兵需要個地方好好休息。
他讓人把延水關的守軍都鬆了綁,說:“收拾了屍首,我們去關內睡一覺,明日傷兵都留在關內,剩下的人繼續跟我追那賊子。”
比起氣得快把牙齒咬碎的路誠,鮑把總是萬念俱灰。
他部下軍士大多喪於此戰,還不知這事究竟要如何報給朝廷,眼下隻能聽路誠的。
回望黑夜裡收拾屍首的殘兵敗將,十幾門火炮和垂頭喪氣的弟兄們,鮑把總在心裡把這輩子能罵的臟話都罵淨了。
興衝衝出關,本想撈些功勳,好叫上頭多撥些糧草財秣,誰能想到換回這麼個結果。
以前還是大頭兵的鮑把總覺得,這世上最惡心的事,是欠餉。
後來他知道,有很多事比欠餉還惡心,比如沒軍糧、報功沒賞。
現在他才真正感覺到,惡心他媽給惡心開門是啥感覺。
跟自己人打,打輸了被俘虜,最關鍵的還是自己先開的火。
惡心事湊一塊了!
一幫熬了半宿沒睡,又行軍又打仗的兵,還要運送十七門火炮與三百多具屍首,一個時辰才走出六裡路。
走到延水關天邊都泛白了。
臨到關前,望著黑暗裡像頭巨獸盤臥的關口,路誠心裡無端猛地突了一下。
他對鮑把總道:“賊子該不會趁咱倆交戰,把延水關奪了吧?”
鮑把總白了他一眼,合著這位將軍還嫌今夜的事不夠惡心。
不過仔細一想,他也害怕這種事發生,如果延水關再丟了,他直接在關前自刎就行了。
“那個,派倆人過去看看,看關上是不是咱的人。”
不一會,過去探明虛實的小兵回來,臉色難堪地報告道:“將軍,李老四那幾個炮兵在城上呢,問我他弟弟怎麼樣。”
“唉。”
鮑把總歎了口氣,揮手傳令部下回關,這才對路遊擊道:“李老四他弟也是炮兵,讓你們打死了。”
路誠能說什麼,他什麼都沒說,心裡終於輕鬆下來,這漫長一天對任何人的精神都是極大的考驗。
他隻想找張乾淨點的床,抓緊睡倆時辰。
就這麼又走出四五百步,已經能望見城關上的人影,他們突然發現關門沒開。
城上有人高聲喊道:“路將軍,一路辛苦啊!”
“你的兵還挺懂……”路誠話說一半,突然怔住:“他們怎麼知道我來了?”
城頭那人拔刀向前揮出,聲音遙遙傳入路誠耳中:“劉承宗在此,恭候多時了,此路不通啊!”
轟鳴聲裡,城頭火光迸現。
四門將軍炮先後在城頭炸響,炮彈曳尖嘯聲砸穿兵陣,犁出四條飛散殘肢斷臂的血路。